r> 眼前的景象已偶有模糊,耳畔突突的脉搏声几乎盖去了四下的喧嚣,谢长缨却仍旧不敢松开这一口气。她勉强地抬了抬右手,五指死死地扣入了雉堞的砖石缝隙之内,不着痕迹地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形。 她不能倒。 身后的登城马道之上却是喧嚣再起。 谢长缨的五感已是渐渐地模糊起来,耳畔也有如隔了山水万重一般,只渺渺地捕捉到了四下里如隔世一般的只言片语。 “……您怎么来了……” 谢长缨望见元海已然勒马转身,又听得这番言语,不由得心念一动。 她的精神有一瞬的放松,正欲侧目循声去看时,却不防一口鲜血骤然喷了出来,紧随而至的是一片天旋地转。 谢长缨痛苦地咳着血,凭借最后一丝气力挣扎着回身倚靠在雉堞内侧,而后方才颓然地跌坐下来。 她勉力地睁开双眼,却也只如雾里看花一般,朦朦胧胧地望见满天夜色如水清冽,一弯下弦月正萧索地勾在谯楼的飞檐之上,照见不辨面目的素白幻影于盛放如雪的花丛中悄然回首。 “咳咳……堂兄……?” 那道幻影的面目,其实谢长缨自始至终不曾看真切,只是心中莫名翻涌而起的亲切与哀伤为她默然地指明了一切。 她在视线沉入混沌前徒然地将手抬起些许,而这生死之间的片刻幻影却已然消弭不见。 但谢长缨的指尖却又分明地触到了什么。 有人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 “怀真,快替她解开甲胄……” 谢长缨虽已看不真切眼前的人与物,却依旧辨认出了这熟稔的声线。在察觉到头上的兜鍪也被解开取下后,她忽而便戏谑似的向对方勾了勾唇角。 —— 谢府侧门内,一名守夜的家丁仰首舒展着略显酸麻的身躯,抬眼时便望见斜月西行,而月下的城墙上人声喧嚣、悬火熠熠。 “西面这是怎么了……没完没了的……” 他难掩困倦地喃喃着,而后用力摇了摇头。 而倚坐于旁的另一人斜乜了他一眼:“此前我看小公子牵马出府后,便是向西去了。否则,你我又何必在此留着门?” “去了这么久,该不会……” “胡思乱想什么?小公子若是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谢府可就……” 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拌嘴提神,一时也不曾留意门外长街之上的动静,冷不防忽有辘辘的轮辐声碾过青石板顿于门外,紧接着便有一人隔着门扉急急开口:“劳驾,可否开一开门?” 那家丁悚然一惊,本能地便要开口质问,却被另一人暗暗一掐,立时知趣地闭上了嘴。而另一人一面陪笑着开口,一面忙不迭地打开了门栓:“不知苏郡丞深夜来访,究竟是——” 他一言未毕,待得看清门外之人时,亦是愣在了原地:“这……” 门外长街上的月色清冽如水,如纱如雾地笼罩着马车前室中风姿清绝的来客,却掩不去他衣上新添的血迹。 苏敬则见他愣怔,唯有轻蹙着眉再次开口:“速去请暮桑姑娘前往后院客房,便说是小公子伤重——对了,切莫惊动其他客房中的人。” “……是。” “请苏郡丞与小公子先行入府吧……” 两名家丁猛地一惊醒,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便匆匆应声行礼,先后赶往了后院。 苏敬则不着痕迹地叹息一声,转身撩开车舆的帘幔步入其中。 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谢长缨紧闭着眼眸,面色惨白地卧于车内的坐榻之上,鬓发间有湿漉漉的血水与冷汗混杂着缓缓滴落。那一身浅色褶服也早被开裂流血的新旧伤口洇得殷红发黑,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苏敬则趋步上前,俯下身探了探她的脉搏,心下暗暗一惊,眉头也不觉蹙得更紧了些。他犹疑了片刻,方才试探地在谢长缨的耳畔低声唤道:“长缨,醒醒……” 谢长缨微微拧起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却终究未有更多的动作。 “……得罪了。”苏敬则见状,也唯有低低地叹了一声,在为谢长缨细细拭去额上的冷汗后后小心地将她打横抱起,快步走下马车向府邸内急急而去。 臂弯之中的谢长缨依旧昏沉沉地垂着眼眸,她不能自主地靠着苏敬则的心口,遍身的冷汗不多时便又涔涔地浸出,将苏敬则的衣袖也渐渐染湿。 这应是重伤虚弱导致的脱水,必须尽快救治。 幸而还未踏入谢府后院,苏敬则便已迎面遇上了面色惊疑不定的暮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