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路明灿,无愧无悔。” 李思悟此时已酸涩到吐不出半个字,只能咬着嘴唇发出一声“嗯”。 “去吧。” 李思悟仓皇转身,愧不敢言,一路低头疾走,不想皇夫忽又唤住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 她停住脚步,慢慢回过身,望见皇夫于树下池边,对自己轻轻一笑:“吾记得你箭术很好,不要弃了。” 李思悟如遭雷击,箭术好与不好,连她的家人都不曾留意,多年来没有一个人对她提过一个箭字,连她自己都快忘了,曾经不擅武艺的她,私下里对箭下了多少功夫,射了多少支空矢,才练出春猎时箭无虚发的好箭术。 而今多久没有拿弓了? 自她做了文官后,两只手便不够用了,一只要用来写字,一只要用来受罚,哪还有多余的分给弓箭。 她是世家大族里最平凡的孩子,沉重的压迫永在她的头顶,压得她如一只脱靶的空矢,寻不到自己的目标,茫茫然在画好的圈中徘徊。迷茫久了,连她自己都忘了自己,她连自己喜欢吃什么都记不得了,更妄论什么兴趣爱好。 分明连她自己都忘了的,可今日却有一个人告诉她,他还记得,不要弃。 原来还有人记得她的好处,记得她李思悟的。不是谁家的女郎,也不是谁的孩子,就只是李思悟的好。 李思悟张了张口,脑海空白,回神时,两行泪已滚落了下来。 - 次日,亦是离京第十日,按照先前定好的十日一报,京中快马已到了沐芳山。 原此事不须风恪亲来,但这是头一次送政,她也觉得慕归雨等人说的有理,为表顺诚,也为了送卫家种种弹劾,风恪此次是亲自来了沐芳山一趟。 见面,她种种恭言,武皇果然面色缓和,风恪心中只道所言不差,不由暗暗自得。 待禀完时辰已晚,也不好叫人夜里赶路,武皇便叫她留宿沐芳山一夜,因皇夫与武皇都住行宫东处宫殿,便安置风恪住在西宫宫室,次日再动身回京。 是夜,沐芳山行宫西宫,在暂安置未正式入册侍寝的宫室中,尚寝局同尚仪局的两位教导宫官刚走,裴自清便立即换上深绿宫装,悄声溜出了门去。 此处宫室侍卫早被打点过,对他视而不见, 他似是对此地道路布局尤为熟悉,尽沿小路僻路而行,更像背下了各处巡查换防路线、时辰,一路躲避着悄行,一个时辰后,竟溜到西宫风恪所在的宫殿去了。 风恪正躺在屋中看奏事,奔忙一日,此刻尤为乏累,阅字也心不在焉,不一会儿她听闻外头亲随入内禀告,说送宵夜来,疑道:“吾没叫人送膳啊?” 亲随去,不多时复又折返,道外头宫人说是陛下命人送来的,说是体恤殿下劳累,特意赏赐的。 风恪点头允进,很快一个绿袍小生便快步入内,手里端着碟子点心,恭恭敬敬放在她面前,随后行礼道:“奴拜见缙王殿下,问殿下金安。” 自这人一开口,风恪便神色大变,翻页的手都僵了,一寸一寸转过头来,待看清眼前人面容时,更是满脸诧异,“你……你是裴自清吧?” 裴自清作疑状,行礼道:“奴不解,还请殿下明示……” 风恪猛然起身,喝退了室中仆从,而后上前细细看了又看,道:“是你!分明是你,裴自清!我记得你不是死在魏家大火里了么?怎又会在此!” 裴自清眼神惶恐,立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奴、奴不知哪里得罪了殿下,但求殿下宽恕!奴姓李名澄,从来也不曾改换过名姓,当真不知殿下言语的意思,更不是殿下口里那个、那个仇人!不知哪里令殿下错意,还请殿下念在奴初入行宫做差不懂事的份上,饶过奴吧!” 他惊慌辩解着,言语间竟以为她说的人,是她的仇人,风恪心中滋味复杂,犹不甘心道:“莫要装,即便真是,吾也不会怪你,吾还会护你。你信吾,我现在护得住你了!你实话说,你、你到底是不是……” 裴自清叩首道:“殿下,奴入行宫都是由宫内挑拣过的,进此处前,便是家中八代祖宗都给宫里查了一遍,怎么敢说谎呢!殿下,奴、奴真的不是……” 闻此言,风恪呆愣片刻,不由痛心苦笑:既是选进行宫做事的,定然无差,吾怎糊涂了。是啊……他已死在大火里了,如何还能在这世上……眼前人,不过是老天同本王开的玩笑罢了…… 思绪一改,再看向地上青年,风恪哪里还笑得出来,故人音容犹在眼前,世上当真有人能相像至此么? 风恪两步上前,伸手扶起他,哑声道:“快起来,叫本王好好看看你……你说你叫李澄是么?是哪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