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曜唤来程松,“你去看看卢先生是否在忙,若是不忙请卢先生过来一趟。” 卢安如今在裴曜帐下,纵然是名士入了凡尘,也得接受这时间的资历排辈来,若非卢安当真有几把刷子,裴曜手底下的人不可能服他。卢安过来时天已经擦黑,紧锣密鼓忙碌一天,面上也不见焦躁,反而怡然踏入松雪堂。 裴曜早命人备下了卢安喜欢的饭菜,还温了一壶黄酒,“天气开始渐寒了,先生早出晚归记得备件披风。” “多谢主君,我记下了。” 卢安并不是多话之人,大多时候都很是沉默,事实上他这些日子也很得裴曜的心,桩桩件件事情都办得极为妥当,他原以为裴曜是有政务上的事情与他商量,只是裴曜闷头喝酒的样子也不像。 卢安静静坐着,等他自己开口。到最后还是裴曜自己绷不住了,“依先生看来,我若娶妻,当娶谁?” 卢安大概知道他的心结了,裴曜自己不是不矛盾的,出于他的身份来说,他当娶的是与之匹配的世家豪族,才可在乱世之中取的得更多的筹码,从近处来说更能顺利成为定北侯世子,从长远来说方可与王家孟家有一争之力。 但出于他本心来讲,裴曜并不是多情之人,有时候薄情才最知道深情什么。卢安突然就想到他第一回见到顾昭的样子,她就静立在荒野之中,裴曜那样冷峻之人望向她的神情里都盛满了欣喜。 或许是他沉默了太久,裴曜追问了一句,先生怎么不答?裴曜神色愈发落寞,或许他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了。 卢安乘着晚风举了一盏灯笼踏出大门之时,恰巧碰见顾昭与裴珍赴宴而归,顾昭笑着与卢安见礼,“卢先生好。” 卢安亦是回礼,“二位娘子好,在下卢安见过二位娘子。” 裴珍诧异,“阿昭姐姐怎么认得他?”裴珍打眼望去,这位卢先生看着年岁不大啊,一身青衣如同翠竹挺拔,气度沉稳,竟让人忽视了他的长相,确实不似平常人。 她阿爹的幕僚她也见过几人,都是四十往上的年纪了,就是大哥身边的邓通也是三十几岁,这人她从未见过。 顾昭看了一眼卢安,向她解释,“我听闻大表哥新请了一位先生下山,恰好我极爱卢先生的书,一直想去拜见又怕唐突,有一回侍女远远给我指过,我就记下了。” 裴珍并不怀疑顾昭的说辞,“阿昭姐姐都夸的人,想必学识定然过人了,”裴珍主动见礼,卢安只有最开始时看过二人,随后一直垂首,极为守礼,夜间的风将他的袍子吹得飞起一角,他竟穿得这样单薄。 裴珍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人,心中感受很是特别。 她问顾昭,“真的有人年纪轻轻就可比那些老夫子还有学问吗,会不会是沽名钓誉啊。” 顾昭忍笑,“是有这样的人,但卢先生如假包换是个极具天赋的人。” 裴珍若有所思地点头。 得知洛阳政变之时,裴曜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便是,那个折莲蓬插瓶的顾五娘以后的路就艰难了。 那一刻他心里有陌生的情绪浮上,他自己也辨别不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很复杂。 有怜悯,也有一丝很难察觉的欣喜。 他并不是多管闲事的性格,邓通也屡次提醒他不要陷进去—这是明晃晃的一招美人计。 但是,他还是任由这股情绪在心中生长。可是一切错误的事情终将要拨乱反正的。 他揉了揉眉心,一点烛火映照在脸上,裴曜陡然就生出一股荒凉之意,他很难下定决心。 过了良久,裴曜指了指松雪堂中他那只胆瓶中插着的最短的那支莲蓬,“让程林过来将它处置了。” 那支莲蓬是当年程林亲眼见着裴曜当成宝贝从湖州带回来的,因为路途遥远,枝干有折断过,所以才有些短。 这些年裴曜也只当成装饰而已,从未再提及,如今这赠莲蓬的女郎已经在裴府了,为何大郎君又要处置掉? 程林从不多问,默默收走那一把莲蓬。 裴老夫人又开始大张旗鼓起来裴曜的婚事,定北侯来请安时劝她,“如晦在洛阳时拒了王相隐晦提及亲事,也告诉朝廷要守妻孝三年,母亲还是缓缓吧,此时冀州宜静不宜动。” 裴老夫人活了六十几年,这些道理自然明白,何况她经历风风雨雨,守着裴家,自有自己的考虑,“你们小辈懂什么,现在相看着到时就好办喜事了。如晦这个年纪了膝下空虚,以后你怎么向他娘交代啊?” 这是一重说法,还有个念头,老夫人不曾说出口,周氏与如晦见面之事,她听说了一二。不若裴家表明态度,让周氏知难而退。 “如今的女娘,当真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