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男子悠闲地品着茶水,垂下的眸子里布满阴霾,抬头的瞬间却消失殆尽。 “父亲,我不想去冀州,若父亲为我婚事操心,不若将我嫁去金陵吧,我也不挑剔,随意选一户端正的人家即可,和泰公主以后也要出降金陵,我与她自来要好,以后也有个照应。” 萧彤云与金陵谢氏嫡长子婚事还是先帝定下来的,不过如今谢峥已然成为谢家家主了,想必明年就会成亲。 就眼前裴曜这副气死人不偿命的嘴脸,分明就是被定北侯和姨母逼着接她去冀州似的。 她若当真跟着去了,还不知受多少气呢! 洛阳的风云已将她卷入吞噬,如今能独善其身,留有一命已是大幸,何必再去另外一个虎狼窝呢? 从政治层面来说。朝廷与冀州名面上是君臣和乐,实际上暗流涌动,冀州兵马权重,已成朝廷心腹大患,她此去冀州绝非上策。 除非,她已然被当作一颗棋子,被迫入局了。 顾昭心中一凛,好似有一股寒意上涌,将她整个人困住。只是在当下的场合中,她分不出精力去细细理出那丝线索。 “胡闹,哪有女孩子自己吵着嫁人的,况且你姨母与你表哥看着我才放心,婚姻大事岂可随意。你就是被你娘惯得无法无天,自以为聪明绝顶,实则蠢笨至极。” 她这一番言论顾二老爷何尝又听得,更何况顾昭是在贵客跟前放肆。 如何说她自己她都无所谓,但是说她阿娘,她不能忍让。可是我阿娘就是这样吵着要嫁你的啊,“你不配提我阿娘,你先是负她,此后不曾善待我,你又凭什么能决定我的人生?你到底是为了我的婚事操心,还是怕我曾经与今上有婚约之事得罪了王氏一族,误了你的青云之路?” 她怒目直视,毫不相让。由此可见性子的确是倔强,她如此顶撞顾二老爷,又岂会有好果子吃。 啪。 顾昭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当着裴曜的面。脆响之声让一旁的裴曜都蹙了眉头。 她此刻看着自己喊了十六年的父亲,目光如同他看向自己一般寒凉,竟觉得格外的陌生,仿佛父女之间毫无感情。 若是要打发了她,舅舅也来接她了,为何又要强留她,若非他使了手段,舅舅又怎会改口? 原来她这颗棋子是要放在冀州去他才更高兴些呢! 顾昭后退几步,再不屑与他们这样虚伪的人共处一室,她埋头将自己的脸捂住自顾自地离去。 晚膳听说是为裴如晦设宴,她也不曾露面,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许任何人进来。 屋外丫鬟提着的食盒焦急地等着,可是里头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顾昭今日在二老爷书房失礼离开,二老爷强撑着笑意与这位身份非同一般的青年赔礼,“我这女儿,性情样貌皆是随了她母亲,倔强又要强,经此大劫,越发古怪了,贤侄不要与她小女子见识。” “表妹年少天真,如晦并无见怪,姨父也不要苛责她才是。”裴曜拧着眉头,似对他的行为颇是不赞成。 “这小祖宗,全家上下没人不让着她的。纵是她祖母也怜惜她母亲故去,还免了她前去请安。她去冀州后,还请贤侄多照应照应。若是她惹了什么麻烦也只管写信与我,我来教训她。” 话音一转,又劝他住进顾府来,“咱们本就是至亲,好不容易来了一趟洛阳,如晦不如就住在顾府,府上早就将住处收拾了出来。” 裴曜略略思索片刻,欣然颔首,“多谢姨父费心了。” 晚膳时顾府因着待贵客,自然格外精心,掩下帘子分成男女席位,顾二老爷往里看了几眼,召来仆妇问顾昭是否出席,得到否定的答案,心中斥了一句,“这不省心的小孽障。” 随即调整了神色坐到顾大老爷身边,裴曜坐于左侧上位,淡淡瞥了一眼顾二老爷的动作,收回目光,执盏饮了一杯薄酒。 一盏孤灯,满是寂静,瘦弱的女子抱着一只缎面绣着茶花的枕头满面泪痕,这是她阿娘亲手为她缝制的,平日里爱若珍宝。 可是如今阿娘也不在了,萧杞也不会娶她了,父亲要为了他自己的利益将她送去千里之外的冀州,她也才十六岁,这段时间的落寞凄惶与愤恨再也压不住,索性一股脑的哭出来,她素日要强,是绝不会在旁人跟前漏出颓败之态的。 门被突然推开,顾昭心头一震,满脸泪水地望向门口方向,今夜是蒹葭值守,她将屋子四角的灯盏点亮,向二人行了一礼,便自觉地退到门外守着。 顾昭眯了眯眼,尚且不适应这样的光线,她轻轻拭面,静静地等着来人开口。 父女两人久违的独处,却再无亲情可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