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婳一动不动地捏着那根细长的绣针足有一刻钟, 她还是想不通,自己怎么能办出这么蠢的事。 程关月进来了两回,实在是看不过眼,夺过了她手里的针, “定是你前夜做完荷包太困了, 将针落在里头忘了取, 索性没扎着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这是我头次给他送礼, 就闹出这样的事, 他是不是在心里笑话我,我没脸见人了。” 她不劝还好,越劝沈婳越觉得自己马虎, 捂着脸绝望地低喃着。 “笑话?他敢!有什么好笑话的, 你做了个这么精致好看的荷包,我瞧了都眼馋, 他若不想要给我好了。” “那可不行,阿姊想要我再给你做一个新的。” 程关月见她毫不犹豫就拒绝,忍不住笑出声:“你先前说喜欢他, 我还觉得你是被人给骗了。这会倒是真的信了,从小到大你这丫头都机灵的很,在凌维舟面前循规蹈矩像模像样的,唯独扯上这个凌越,就变得手忙脚乱起来。” 沈婳被她说得顿了下,回想起来才发觉她说得是真的,她在凌维舟面前尤为注意一言一行。 她虽然也不喜欢那样的自己, 可为了他, 为了这桩亲事, 她都不得不维持端方规矩的样子。 可在凌越面前,她却可以放心做自己。 “能纵容你如此的人,也绝不会在意你偶尔的失误,在他眼里都是真实可爱的。” 程关月如今也不阻止这两人了,甚至说这话时还有些许隐隐的艳羡,她自己身不由己,便总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圆满。 “你若觉得那份礼送的不好,便再给他送个别的吧。” 再送个别的? 沈婳早就动过八百次下厨的想法,可在家时爹娘都拘着她,生怕刀切了手,烟熏了眼,就连柴火的火星都怕灼伤了她,可这会在别院就没人能管着她了。 她换了身方便行动的窄袖衣衫,露出光洁嫩白的手腕,兴致冲冲地进了小厨房。 跟着来别院的是一直伺候她膳食的李厨娘,是个微胖爱笑的妇人,年幼时被人卖到了酒馆,运气好的是碰上了个好师傅。 教了她一身的本事,天南地北的佳肴她都会做,且喜欢捣鼓新的膳食。 沈婳从小就爱吃,还有些挑嘴,又有个溺爱她的沈成延,四处为她寻觅好的厨子,李娘子便是如此寻着的。 见着她,李娘子立即笑盈盈地迎了上来,“姑娘今日想用点什么,有今晨刚挖的山笋,还有肥美的野兔,要不烤只兔子解解馋?” 沈婳摇了摇头,将厨房的其他人都屏退出去,“我想煮碗面。” “这个简单,您想吃细的还是粗的,面团都是刚醒的,便是想吃手擀的也行。” “不,我想自己煮。” 李娘子:……? - 屋内点着烛火,凌越靠坐在塌上,捏着指尖的荷包细细打量。 这还是他头次收到荷包,幼年时是没人给他做,他身边唯有个年长的嬷嬷,待他算不错,会给他包扎伤口,喂米粥,缝补衣裳。 他最难熬的那几年,皆是嬷嬷陪着他,嬷嬷说她进宫前家中有个幼弟,同他一般大,遇事就喜欢找阿姊。 即便阖宫上下都视他作不详,她也依旧护着他,没人记得他的生辰,唯有嬷嬷会在生辰这日为他绣一件新的里衣。 只可惜嬷嬷到底上了年纪,时常会不记事,同一件事反复的说,又为他得罪了不少宫人。他永远记得那日从靶场回来,看见她盖着白布被人抬走的模样。 晨起他去靶场时,嬷嬷还为他整理衣襟,交代他天冷就算骑了马出了汗也不要脱衣袍,若是哥哥们又欺负他,要知道躲,实在躲不过可以找大皇子。 他抿着唇点了点头,却没说他们从不给他骑马,他只能充当马奴,更没说大哥对他避之不及,找了也只是受尽奚落。 他像是有所感,跟着小太监临走前,回头看了她一眼。 老嬷嬷头发有些花白,皮肤也早已满是褶皱,却有最和善的面容,她看他前几日伤了腿,抱着件旧衣,想要拆了给他做双护膝。 见他顿足,还笑盈盈地朝他挥了挥手,“小殿下快去吧,莫要误了功课。” 他这才跟着小太监去了靶场,那日他的几位皇兄并未太折腾他,他甚至有机会骑了一刻钟马,向来不爱笑的他,暗自开心了许久。 到了傍晚散了学,便飞快地往偏殿跑,想与嬷嬷说他今日骑了马,还得了师傅的一句夸赞。 而他看见的是掉落在地上,被人踩烂了的针线篓子,以及一块冰冷的白布。 一个宫女说老嬷嬷年事已高,自己不小心从高处摔下来砸到了后脑。另一个宫女却说,她去讨要这个月的炭火,与个小太监争执起来,被推了一把撞在了桌角上。 他将攒下来的银角子给了那小太监,想问问嬷嬷被葬在了何处,那小太监收了银角子,笑得一脸促狭,“小皇子心善,咱们这些奴才哪有什么葬不葬的,死人堆乱葬岗只要别叫野狗吃了便是好的。” 那夜他在院中烧了一宿的衣物,在十岁那年,亲手杀了那个太监,看着他的手脚一点点停止颤动,看着他被人冷冷地拖出去。 而那个为他缝补衣物,擦药留饭的人,却再也没能睁开眼。 沈婳是除了嬷嬷外,头次给他亲手缝制东西的人,玄色的荷包配了条姜黄色的抽绳,针脚细密虽不算上乘,却也绝对是花了心思的。 最显眼的是上面那只金线绣的小鹿,乌黑的眼瞳处留了点白,衬得那双鹿眼尤为有神,让他不免想到她那双灵动的眼,嘴角便止不住地上扬着。 他从怀中取出个小小的玉石,自上次熙春园她将这宝贝给他后,他便一直戴在身上。 白净的小鹿沾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