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
李青梧没有抬头,伏在地上,感受着额头的血流一点点向下流动。
如隔靴搔痒,似万蚁噬心。
她想,从前?从前是怎样的呢?
大概是乖顺、懂事、说一不二。
正因为如此,李式才能对她满意,她才能顺顺利利地长到如今,长成金尊玉贵的长公主。
可经年累月的习惯性服从,让她的魂魄早已腐朽,变得麻木不堪。
从前周围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如隔着烟雾一般,不甚清晰。
而在看到那个少年的第一眼,她仿佛忽然听见了耳边人间烟火的嘈杂声。
好像水中无根的浮萍,一瞬间落在了
坚实的地面上。
直到那时,才有了真正的归属感。
不求,不争,是从没有过想要之物。
而今她忽然厌倦了这日复一日的繁琐规矩,厌倦了按部就班被安排好的人生轨迹。
她忽然想要求一求,想要争一争。
想要不按李式给她选的路来走一走。
这是她第一次忤逆李式的决定,也是第一次如此坚定自己的选择。
李式越反对,她越坚定。
她隐约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能够扭转命运的机会了。
若错过,她这辈子就再难改变什么。
寻个李式满意的驸马,嫁人,争吵,看他纳妾,在宅院中和一群女人争斗夫君的宠爱,怀孕生子,相夫教子……老去,然后死亡。
那样的生活,她不想要。
可如今,只是求一场赐婚都如此艰难。
李青梧恍惚间想起那张俊秀的少年脸庞,在心中苦笑,心想。
她这个荣宠无限的长公主,当真是名不副实啊。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正僵持间,一个小太监上前,小心翼翼地禀报:“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传。”
“是。”
“来的正好,”李式说着,又提起几分气来,指着李青梧道,“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还知书达理,我看她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皇后端庄地行了个礼:“陛下息怒,是臣妾管教不严,这就将她带回去,好好说教一番。”
李式点头,冷笑:“你最好是。”
李青梧跪得笔直的身体一僵。
皇后仿佛毫无所觉,又行了一礼,面向李青梧,道:“起来吧,跟本宫回去。”
李青梧默了默,见首座的帝王沉默不言,也不再逗留,掀起宫裙起身,跟在皇后身后离开了。
李式慢慢平静下来,猛灌了一口茶,冷着脸批折子。
福子小心翼翼地给他添茶,道:“陛下,奴才看长公主殿下既然如此坚持,想必也是情根深种,为何陛下如此反对?何不干脆全了她一片痴心呢?”
“你懂什么,”李式不满道,“朕养她养了十几年,难道就是让她去嫁一个落魄世家的庶子的?!”
福子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一副懊悔模样:“陛下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全为了殿下考虑……是奴才多嘴了。”
李式这次只哼了一声,没接话。
“跪下。”
“……”
李青梧无言,掀起裙摆,沉默地跪了下来。
凤仪宫中的宫人都见怪不怪,来往时目不斜视。
皇后倚在座椅上,捏着茶杯,淡漠道:“说吧,你为何非得嫁那秋家庶子?”
李青梧低了低头:“儿臣……儿臣心悦他。”
“呵……果真是从宫女肚子里爬出来的贱‘种,”皇后冷冷道,“此等惊世骇俗的言辞,你堂堂公主,也敢堂而皇之地说出口来,真是不知羞耻。”
李青梧默然闭嘴。
“陛下要你嫁谁你就嫁谁,还轮得到你来选择了?”皇后慢悠悠地品了口茶,“你既已经成了我的女儿,婚事就该听父母之言媒妁之命。”
“我不管你心悦谁,陛下此次已经邀约众多公子小姐前来赴宴,为的就是替你选驸马,不可能会收回成令。”
她抬眼一扫,道,“明日宴会上,记得把你额头上的伤口给本宫遮好了。”
“……”
“说话啊,出去祈福一个月,便连话都不会答了……难不成哑巴了?”
李青梧郁郁地呼出一口气,闷声道,“是。”
皇后这才满意,起身经过她身侧,正红色的宫袍衣摆带起一阵微风。
她轻飘飘道:“至于宴会之前……你就在这里跪着,好好反省反省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陛下眼里,可容不得一个不听话的‘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