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还说,若是有人因此指责我们胆小,大可不必理会。” 陆醉月是个看得透的人。 无私奉献、济世救人固然是极好的品质,但前提都是有足够的能力与精力去实行,若是连自己都无法善其身,何谈济天下。没有人可以用道义去指责或是强迫已经在为他人性命而劳碌的人,他们也有权利在不伤害自己的情况下,实行救治。 这样不仅不是胆小,反而可以救更多人。 “不愧是陆族长。”凰愿感慨。 - 结界内零星散布着五六间石砖砌的小屋,许是因为久没有人居住,显得破落。玄清弟子们稍加修缮后看着尚可住人。 然而被半透明的结界笼罩的空间内,除了天然的灵流,还有一些不明显的黑色雾气弥漫,分不清是疫病产生的邪气还是别的什么。凰愿看了一眼师父,发现他也正盯着穹顶若有所思。 进到房间,陆笺辰往熏炉内扔了一把香语饼,清幽的香气顿时飘出来。 清香入神窍,安抚脾脏,增益精神,也可以平稳病人的心情。 屋子里已经被打通,一眼便可望见头—— 对横着八张石块垒成的一人床,都躺满了人。 此间的四人都是轻症,尚可以自由起身,互相也有精力调侃聊天。见三人踏入房间,都纷纷打了招呼,十分客气。 看来玄清一族在这里很得人心。 正值分药时分,一个弟子将托盘里的一碗碗浅褐色汤药分发给病人,并替他们诊了脉。他穿着统一的初桃色制服,袖口绣着红灰色的苜蓿草。 “陆师兄。”小师妹分完药,收起托盘,向着陆笺辰恭敬地揖了个玄清的礼。 若她不曾出声,凰愿都未必能发现这是个小姑娘。 她作男子的打扮,发髻服饰一应男装,手脚也很是利索,分药看诊完全不输男子。 陆笺辰温和道:“木香,不用拘礼,去忙吧。” 待小师妹退了出去,他转头向着凰愿与夙情道:“初诊之时,我发现他们的脉象微细且浮,欲吐欲寐,应是少阴病,便拟用四逆汤,以炙甘草、炮干与生附子煎液给他们服用。后见他们咽中强痛,又追加了桔梗。” 凰愿并不通医术,听得陆笺辰的说明也只是一知半解。 “可否诊脉?”倒是夙情走上前去,生硬地吐出几个字来。他不善与凡人交流,只好尽量客气。 村民们对修仙之人都十分敬畏,又见小陆仙人对两人尊重,自然不会拒绝,配合地躺平伸手。 夙情诊了脉,也没说什么,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惹得村民和陆笺辰都有些忐忑。 “若是少阴之症,那便不会传染,前几日是我疏忽了,”出了屋子,陆笺辰自责道,“两日前,忽然多了许多村民染病。哎,若是早前就将他们分居于此,说不定也不会连累这么多人。” 没有说的话是—— 是不是因为自己接手了浔南,无论是伽舒阁还是别的门派都碍于玄清的面子,不好出手。 若是自己不曾揽这个活,村民是不是就可以获得别人的救助了呢? 此前村民们指着他坐诊开方,师弟师妹们等着他制定章程,自己作为医者与师兄,不可以表现出半点软弱犹疑。但这会儿没有人看着期待着,又有神君在旁,他不免颓唐。 自幼的经历让陆笺辰更容易自卑,虽然遇见陆醉月之后好了不少,但改变性格是极其困难的事情,若是压力过大,他往往还是会陷入自我怀疑与否定中,但好在他已经可以根据师尊所教的方法自我调整,不至于一蹶不振。 见他如此消沉,凰愿沉默不语。 心病还须心药医,有些理只能靠自己想通,旁人多劝也是无用,反而显得站着说话不腰疼。 “吃食饮水一概都是熟的,但发病仍旧没有停止,我们将有病灶的村民移过来,也让健康的村民们减少走动。”陆笺辰倒是很快强作精神。 一连看了三四间屋子。 最后一间的病人都已昏迷不醒,难以喂入汤药,弟子们就把汤药练成丹丸,强行塞到他们的嘴里,虽然会损失一部分药效,但总好过没有。 “这是病得最重的几个村民,他们的身上出现了红色的皮疹,定然不是少阴病的症状了。”陆笺辰愁苦道,“前些日子的患者,也是在出现皮疹之后开始皮肤溃烂,没有多久便去世了,药石罔效。如今他们也……” “那方才那些丹药是?”凰愿问道。 “不过一些治标的人参、附子之类的吊命药。”陆笺辰摇头,“起不了多大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