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脸、低头等小动作可以随心所欲,但这具丹青躯体明显并不完全受自己的控制。入了画中即理所应当地代替画中凰愿,行当时发生的事,无法改变。 凰愿明明没有任何想法,它却兀自抬起了脚步。然后她听见自己开口,嗓音比之现在,沉了几分:“阿情。” 闻声知人。 抬头看见凰愿的时候,夙情自然而然地笑起来,凤眸弯弯,薄唇勾起,颊边单个酒窝深深,眉梢嘴角都是藏不住的明媚雀跃。 “师尊,”他说,“快来。” 年轻时的夙情五官还没有现在一般的刀削斧凿,最后一点未褪去的婴儿肥柔和了轮廓,显出几分可爱。 这种端庄初成时残留的一丝稚气,是凰愿从未见过的。她一时愣在原地没有反应,但这具躯体的原主想来是见了无数次,已经习以为常,“她”没有犹豫,应着夙情的话,自发地走了过去。 凰愿心下五味杂陈。 她不曾见过的师父,但画中人只觉得稀松平常。 回忆中的夙情显然不知道眼前人的芯子被调包,兀自将新制的琴摆正,起身让开。他握住凰愿的肩膀,将她推到石椅边,紧张道:“师尊快坐,试试看。” 想说的明明是—— 试试看,喜不喜欢。 但小金龙没有直白地表达。 “新制的?”凰愿的声音秉承画中人的惊喜。 古琴形制浑厚,作圆首与双连弧形腰内收,神木作面,金木为底,通体髹黑漆带着暗沉的藏青。 琴弦为龙脊鬃毛。琴轸则更加珍贵,似玉非玉,触手生凉,是夙情换下来的龙角。 龙只得成年之前会换一次龙角,仅此一对,可见其珍贵。 虽然未被刻意制成法器,但其中蕴含的力量却不容小觑,想来他应是费了很大的心思,将这些属性不同的东西一一融合,变成了如今灵流稳定和谐、堪比神器的一把琴。 做琴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学会,即便小金龙天赋异禀,也不知道是不是都要把自己薅秃了。 于近处细看时,凰愿才忆起她曾经见过这把琴。 就挂在自己的房中,只是她此世不善琴,从来没有想过拿下来把玩欣赏,似乎也从不见师父摆弄过什么乐器。 她双手自发地抚上琴弦,只消一触便知道此物不凡。 土包子凰愿不曾见过高档货,不知其珍贵,但丹青中的“凰愿”是个识货的。眼下她即是自己又非自己,其琴之珍贵,自然而然地浮上心头。 食指轻勾—— “铮。” 轻轻一声散音,泠然琅琅,温劲松透。 圆圆的杏眼霎时闪出亮光,她忍不住称赞:“好琴!” 遇此良琴,谁能不起兴致。 指尖半轮长琐,一段连贯的指法下,松沉旷远的琴音流泻出来,吟猱余韵、细微悠长。让人雪躁静心,泻泄幽情。 已是堪比名琴的绝品了。 夙情从前并不会制琴,应是最近偷偷摸摸避着自己学的。不过短短数月,手艺竟已精湛到如此地步,该是花费了多少心力呢? 曲毕,凰愿爱不释手地摸了摸琴,笑道:“阿情,谢谢,我很喜欢。” 凰愿喜琴也擅音,收有数把名琴,张张都是极品,喂出来的眼光自然毒辣,能得她的肯定,着实让夙情松了一口气。 师尊快要生辰了,他此前一直犹豫,不知道送什么好。 还好月前入秘境时,偶然得了一块绝佳的木头,才福至心灵,生出了这么一个主意,却也害怕自己手拙艺劣入不了师尊的眼,所幸凰愿喜欢。 凰愿怎么可能不喜欢不高兴。 并非全然因为东西珍奇昂贵,而是夙情的心意附在琴上,通过极致的琴音,传到心底,就仿佛是东风摇落的第一枝蝶恋花。 “师尊喜欢就好。”夙情跟着开心。 “当然喜欢。”凰愿笑弯了一双眼睛,“阿情送的我都喜欢。” “嗯。好。”他应道,语气里有被偏爱的雀跃。 “况且,阿情的手艺这么厉害,比之大师也不遑多让。”凰愿抱紧古琴,“我要好好收藏,才不负卿。” 不负卿…… 夙情怔然。 也不知是被夸得不好意思,还是别的什么,他发间的耳廓红了起来,垂眉敛眸,不说话。 “我也正好有东西给你。”凰愿来寻夙情,也是别有他事,她在乾坤袋中好一阵翻翻找找,才拎出一把箫来,递给自己的徒弟,“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