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故意的,故意这么说的。 明月枝根本不认为她遇上的是一只山魅。 一个对当初要害她的幻水妖都要过问一句为什么的人,怎么会对初次见面的山魅拔刀相向。 这丫头该狠的时候确实狠,对自己都狠得下心,但也不是无缘无故的。 东方既白眯眼看着在晨光里衣衫褴褛的人,想起她当时那反应过度的恐惧,忽地眸光一沉,瞳中有一瞬间的血色闪过,冷白如玉的手握紧了骨扇。 明月枝觉得自己可能有些眼花了,她看见东方既白手中那柄骨扇扇面上横斜春岭的云雾蓦地浓重了许多,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她微微抬眼,又瞧见东方既白正沉目盯着她看,那双如墨般深沉的凤眸此刻愈发幽深,隐隐带着危险的气息。 在对方的眼神扫过脖颈的时候,明月枝不由得喉头一紧,背后一凉,疑心自己刚刚那番话是不是将东方既白得罪狠了。 正思前想后有何对策时,那人却移开了眼。 东方既白不信这个平平无奇的小丫头能看穿他的身份,玄微宗掌门都没见过他的真容,她怎么可能会认得他。 东方既白这个名字也是他第一回在外与人透露,她是钟暝山外第一个知道他名字的人。 在这一次出世前,连母亲也只唤他小白。 明月枝应该只是不相信他而已,能力低弱者的谨小慎微。 这样也好,就让她怕着吧。 扇面上浓重的阴云瞬间散开,依旧是淡薄的云雾浅浅地遮着山岭,方才狂风大作的山林也静了下来。 东方既白道:“明月枝,你不将结璘魄给我,可没办法解决修炼的问题。” “淬体阵对你没有用,就算是上古残阵原址现世,也帮不了你。” “我还有师父与师姐。”明月枝道,她才不信这世间只有他一人知晓结璘魄的存在。 东方既白低头,突然觉得有些好笑,笑声低低拂过明月枝耳畔:“小丫头,你可知何为怀璧其罪?” 明月枝将头垂了下去,她当然知道怀璧其罪。 格松一族全族俱灭的结果已经告诉她了。 上辈子生剥灵格的痛苦也记忆犹新。 她绞紧了手中的衣带,两腮被她咬得发僵,却还是不愿服软:“当然是知道的…不然…前辈现在也不会站在我的面前。” 真是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东方既白轻嗤一声,旋即俯首,将骨扇压在明月枝肩头。等她整个人都被压得再度矮了三分,他才道:“明月枝,你应该庆幸,庆幸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我。” 明月枝艰难地朝东方既白看了一眼,他离得近,又将她压得更矮了,她只能在余光里瞧见他一张一合的绯色薄唇。 但事到如今,她的确是应该庆幸的。 东方既白如果想直接从她身上取走结璘魄,那先前大可不必将结璘魄说得那般神乎其神。 随便编造一个诸如她不将灵体上的秽物去除,那将有损她的修行的谎言来,也比他们如今的场面要好看得多,兴许她还会对他感激涕零。 “那前辈为什么不在入阵前直接告诉我呢?”明月枝道。 以他的能力与手段,想要从她这样一个炼气期弟子身上获取结璘魄,再容易不过,为什么还要跟着她来淬体阵一趟? 骨扇被移开,东方既白睨着她,冷冷一笑:“或许是,我比你们名门正派更有君子之风吧,便是想要什么,也讲究个先礼后兵。” “总要考虑考虑当事人的想法,不是吗?” 他轻轻垂下眼皮,嗓音愈发飘忽,忽略话中的讽刺意味,衬着他那张冷白如雪铸的皮囊,看起来倒比明月枝这个名门正派更像名门正派。 先不论“先礼后兵”这个词的含义,明月枝是不信他这话的。一个人舍近求远总是有所图谋,这种图谋有时候是具体的事物,有时候是抽象的精神。但依这人对名门正派的态度,怎么说都不可能是为了她着想,为了一个“先礼后兵”着想。 以她浅薄的人生经历来看,应当是结璘魄没有那么容易夺取,或许需要某种条件? 譬如所持之人的同意。 东方既白淡淡瞥了她一眼,将她眼里还没来得及隐藏好的一点探究逮了个正着。 心中微哂,看来这年头先礼后兵也不是那么容易。他都快忘了,修仙界十几年前就不兴这一套了。 “明月枝,不必浪费你那贫瘠的想象力了。“他双手抱臂,叩扇轻笑,显出几分倨傲,“你要知道,对你来说困难的事情,对我而言总有解决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