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几日,正如王忠嗣所料,吐蕃和吐谷浑的联军,一边在东线战场集结挑衅,吸引唐军主力的注意,另一边又分偏师走冥水,入沙州、瓜州,策反了生活在墨离一带的吐谷浑降部,从中线对唐军形成了包夹之势。 李光弼、安思顺等北藩将领奉命率军西进,天宝五载的唐蕃之战,顿时陷入了白热化状态。 然而,整个凉州城,仿佛并没有受到这场战争的丝毫影响,城中依旧是文人吟诗,商户买卖,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这一日,周钧如往常一般,在互市署中职事,巡视完市集又判了几件商业纠纷之后,回到署中,在放廨前看了一遍胥吏们拿上来的商品阚录。 翻了几页纸,周钧朝胥吏问道:“这几日,城中小麦、稻米、牛羊、牧奶等等,进项见少,怎么回事?” 胥吏答道:“周监丞,眼下正是春夏之交、青黄不接,新粮还未上市;陇右又有战事,商队通过受阻,所以市集入粮见少。” 周钧点点头,觉得这些理由倒也在理,便没有在意这件事情。 放了廨,周钧回到金宅,将乘马交到下人手中,入了前院,正巧看见赫达日在调教鹰隼,便开口问道:“如何?住的可习惯?” 赫达日点头道:“周二郎,我在这里住的挺好。” 周钧上下打量了一番赫达日,笑着说道:“你这般年纪的小郎,无论是在回纥还是大唐,怕是孩子应当都有了,怎么从来不见你说过心仪的女子?” 赫达日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在漠北的时候,我瞧唐书中的女子知书达理,便想着以后最好能娶一位唐国女子为妻。但是真正来了大唐,见过了许多唐国女子,却总觉得哪里少了些什么。” 周钧又笑道:“少了些什么……你这可算是眼界甚高?” 赫达日:“我嘴笨,也说不上来,兴许是还没遇见对的人。” 周钧笑着又说了几句,刚打算向里走,就见到从大门走进来的仇邕。 老卒仇邕瞧见周钧,走过来行了礼。 后者见他手中拿着酒袋,便问道:“又去东坊打酒了?” 仇邕晃了晃酒袋,无奈摇头道:“东坊的烧春,今天一斤又涨了七钱,我问店家缘由,对方只说是酿酒的粮食又贵了不少。” 周钧听了一愣,仔细思索了片刻,朝仇邕问道:“酒价涨了几次?” 仇邕:“三次,第一次是在十日前,今天是第三次,涨了三次之后,烧春价格比以往足足贵了四成。” 周钧心中一念闪过,他连忙让门房备好乘马,骑上马重新又回到了互市署。 找到互市署中负责值班的胥吏,周钧让后者拿来近些日子凉州城中商品价格的阚录表。 在仔细对比之后,周钧倒吸了一口凉气,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 与此同时,凉州康家,侧院隐堂。 康家家主康宗昌,朝堂内端坐的其它昭武九姓族长问道:“事情办的如何了?” 有曹姓族长说道:“曹家借了同罗商户和灵州商户的名号,分批采购,大量屯集了凉州市面上的稻粟,今日粳米价格又涨了两成,城南已经断货了。” 有石姓族长说道:“石家买下了神乌和昌松屯仓的麦面,凉州五县怕是小半的麦屯,都入了石家的粮库。” 又有米家族长说道:“我派遣家中所有的商队,去了番禾、嘉麟等商道,设置关卡,买下所有运往凉州的牛羊,确保不会有一头牲畜进入凉州城。” …… 康宗昌听完众多族长的发言,抚须笑道:“城中南北市集,粮食早已匮乏,不少食肆和米店,已经无粮可卖。这样下去,用不了多少时日,凉州城内必当大乱。” 有人担忧的问道:“倘若城中生乱,王忠嗣一纸令下,引军回城,我们又当如何?” 康宗昌:“河西诸军使因前线战事吃紧,不得不开拔西行,眼下大唐正在和吐蕃和吐谷浑的联军打得不可开交,哪有功夫理会这里的事情。即便王忠嗣分兵回城,一来军中粮饷本就不足,哪来的余粮应付粮荒?二来前线距离凉州城有半月路程,一来一回耗费时日不说,还会给吐蕃人可趁之机,如何取舍,王忠嗣自然分得清楚。” 有人又问道:“倘若王忠嗣下令从它处调粮呢?” 康宗昌嗤笑道:“调粮?他如何调粮?凉州城三面皆是大漠,距离最近的兰州也有千里之遥。眼下新粮还未上市,陇右商道又被切断,其它州府即便调粮,加上运输也要数月,哪能解决眼下这粮荒?” 还有人不放心:“凉州城中有应灾粮仓,倘若城中下令开仓放粮,以缓解粮荒,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