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灞川别苑的家中休整了一日,周钧次日便随着庞公去往了李相的府上。 李林甫的宅子位于平康坊的东南隅,曾经改筑过两次。 其中,最有名的一次改筑,发生在开元和天宝之交。 市井传闻,李宅中有妖怪,宅邸东北隅沟中,至夜便火光大起,似有小儿持火出入。 李林甫奏请玄宗,将宅邸的一部分改建为了嘉猷观,这才止住了这一怪象。 入了李林甫的宅邸,周钧瞧见庭院深远,户落成排,又见那假山水榭,连堂别厢,不由叹道,轮排场和奢华,李相之宅在长安显贵之中,倘若自称第二,恐怕无人敢言第一。 周钧推着庞公的轮舆,在李府下人的引路下,在那弯弯绕绕的廊坊之中,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三进则里的议事堂。 这里披甲武卫众多,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周钧心中暗道,那李林甫在朝中树敌众多,难怪要布了如此之多的护卫。 入了堂侧的隔间,李林甫瞧见庞公进门,笑着站起来说道:“经日未见,庞左监的气色瞧着更好了些。” 庞公摆手说道:“咱家远离那摊子操心事,落了个清净,耳目倒是比过去灵光了许多。” 李林甫看向庞公身后的周钧,又点头笑道:“本相前些日子,见了周二郎,真如庞公所说,身微而有大才。” 周钧刚想自谦两句,李林甫又道:“那西厢记的话本,连宫中见了,都赞许称奇。” 周钧拱手说道:“某不过是出了些主意。” 李林甫朝房内的下人们,挥了挥手。 见众人散去,李林甫走到案台前,指着桌上的围棋,开口道:“庞公,不如手谈一局?” 庞公颔首:“也好。” 李林甫捻了一枚黑子,对庞公说道:“你我省了猜先,由庞左监先落子可好?” 庞公点点头,拿起一枚白子,先落在了棋盘中的天元。 李林甫见了,微微一笑:“庞左监口上说着清净,心中怕是仍存着惦记。” 庞公说道:“忠和自是圣人的奴婢,心思自然要向着宫里。” 李林甫笑了笑,不再说话,只是开始专心下棋。 李林甫喜好音律和斗棋,论棋力本就不弱,过了好一会儿,那棋盘上便成了均势互征的模样。 周钧一直看下来。 本来,眼前二人的落子,都是寻常的棋路。 突然间,李林甫的一枚黑子远离战局,落在了偏远之隅。 庞公瞧见李林甫的这一手『飞』,先是一愣,接着便皱起了眉头。 李林甫装作无意的说道:“前几日的朝堂上,刑部尚书裴敦复以剿灭海贼为由,为部下请功要官,遭了户部尚书裴宽的面斥。” “圣人原本已首肯了裴敦复的请命,但听了裴宽的斥责,却突然改了主意。” 庞公看着李林甫棋盘上那一颗突兀的黑子,又听着对方看似不相干的陈述,陷入了沉思。 “开元年间,李适之与裴宽先后任河南尹,两任之内,动用内库钱财,修筑上阳、积翠、月陂三大堤防,成功抵御谷洛水患。” “圣人闻得此事,曾坦言此乃不世之功,可庇三道安泰,李适之也凭此入相。” “天宝三载,裴宽由范阳节度使,迁任户部尚书,朝上递的平述,却是出自门下省弘文馆。” 将几件事合在一起想了一番,庞公朝李林甫问道:“李相想说,裴宽入长安任职,却是得了李适之的援引?” 李林甫:“那二人自当交好,裴宽不过是李适之的一着『飞子』,眼下那飞子终是要粘了上来。” 庞公听见『粘』这个字,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细细一想,心中一惊,开口问道:“李适之欲引裴宽入相?” 李林甫坐直身体,笑着说道:“我猜度便是这般。” “且瞧着吧,既然裴宽身为飞子,那必有后招使其粘局。” “当下,最要紧的便是,趁着那后招尚未落下之前,得先将这枚飞子给提了。” 庞公紧锁眉头:“如何提?” 李林甫盯着棋盘上的那枚黑子,沉默良久,终是说道:“既然李适之从外引援,那我自然也能设伏,打掉这枚飞子。” 庞公:“伏子何来?” 李林甫轻轻一笑,沉默不语。 庞公又道:“黜裴宽自是无错,但不能牵涉到宫寰内苑。” 李林甫点头说道:“庞左监放心,某与李适之的这盘棋,自不会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