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二月将至,在雪层融化之前,兵符完成了交接。战事接近尾声,城镇逐步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街上车水马龙,慕子明坐在客栈的窗边,望着楼下熙来攘往的人群,发起了呆。 “二哥有没有收到我的信?”慕子明撑着一边面颊,看天空澄蓝、白云飘飘,思绪飞到了遥远的南境:“二哥在西沙打仗,他那么厉害,肯定能赢。可二哥要是知道小嫂嫂她......” “哎......”一丝怅念从少年的眼底浮起:“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慕子明一直愁到了晚上。 少年躲在被窝里,回忆着与朋友们的过往,眼眶又开始发热。他觉得自己以前没这么爱哭的,可是他就是替贺景恒难过,他觉得若是贺景恒知道了,会比他难受千倍,万倍。 慕子明越想越伤心,向来没心没肺的他,竟然破天荒地失眠了。 夜间下起了雪,薄薄的雪花从漆黑的天幕降落,铺在街道和屋顶上,整座城被静谧与寒冷笼罩,陷入沉睡。 客栈的楼梯是木头做的,落脚再轻,也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落雪无声,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慕子明吸入一口寒凉的空气,察觉到了不对——马上就要过年了,客栈里住的人不多,侍卫都在一楼歇息,所以二楼只有他一个人。 慕子明屏住呼吸,也许在黑暗的环境下,听觉会格外敏锐,除去轻微的脚步声,他还听到了液体低落到地板上的声音。 清水无法发出这种声音,那是一种粘稠的、催呕的回响。 米粥? 糖浆? 还是......血? 慕子明全身的汗毛刹地竖起,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他在权利的中心长大,是一国大将的儿子,知道各国上层之间会互相寻仇暗杀,是以当机立断,翻身下床,外衣与皮靴都来不及穿,一把抓起随身佩剑,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木门轰然破开,刺客们闯入屋中,一股雪风扑面卷来。只见窗户大敞,床铺空空,哪里还有人影? “追!” 细雪霏霏,慕子明仅穿白色的里衣,赤足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狂奔,脑子疯快地转动起来。 他招惹了谁?谁会想杀他? 梁朝没有如此大的势力,能够在辽月北方境内追杀将军的儿子。狐陆残党已被燕珩悉数剿灭,扎罕、柔宛、楼朔、乌孙没有理由动手,西沙诸国就更不必说了。 于尉? 燕珩都把于尉王城打穿了,于尉还有空来杀他这个废物? 一道闪电划过脑海,慕子明瞳孔一缩——绝杀教! 绝杀教成立百年有余,乃是赫赫有名的第一杀手组织。杀手们基本在辽、于两国边境活动,个个训练有素,昼伏夜出,专挑夜深人静之时动手,悄然无息地割破目标的咽喉。 天下人皆以利趋之,绝杀教深谙此理。教中人大多是亡命之徒,且绝杀教的据点成谜,很难全面剿灭,所以只要你开的价够高,他们谁都敢杀。 包括各国的将领、贵族。 燕珩和贺景恒也遇到过绝杀教的刺杀,结果毫无悬念,派去的精锐杀手被悉数歼灭,死相凄惨。绝杀教得不偿失,从此以后,坚决不再接他二人的单。 慕子明不理解,绝杀教为什么会盯上自己? 破风声倏然逼近,慕子明弯腰堪堪躲过飞来的四星镖,手上抽出铁剑,剑锋斜掠,削断了刺客的左臂。 寒风在身侧呼啸,慕子明没有空暇去擦脸上的鲜血,他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跑,他也不知道杀手的人数,他只是凭着最原始的直觉,想要找到一条生路。 又两枚镖刀疾速掠来,慕子明挥剑打掉一枚,另一枚没有躲过,扎进了他的大腿。 他在摔倒前将内力灌入佩剑,用力向后抛出,贯穿了一名杀手的胸膛。 慕子明趴在雪地里,左侧大腿传来一阵阵剧痛,四星镖的刀片没入血肉,几乎与胫骨相触。温热的鲜血涌出,与融化的雪水混成一滩。 慕子明从小娇生惯养,何曾受过如是大的苦楚?他都以为自己会鬼哭狼嚎。然而,尽管慕子明疼得汗水淋漓,牙关却依旧紧闭,努力不显露出丑态,他不想在最后的时刻还给父母和朋友丢人。 三名杀手持刀逼近,慕子明脑中闪过许多人的面容——白亭、贺景恒、兰昭儿、苏曼......最终停在眼前的是父亲和母亲的身影。 他想,他真的不孝。 慕子明拖着一条淌血的伤腿,死死咬住下唇,缓慢地向前爬去。 他从怀中摸出贴身匕首,打算进行最后的拼死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