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慕家大院。 “孽子,孽子!”慕焱一把将信件撕烂,碎片哗啦飞舞,抄起一根指拇粗的竹鞭,狠狠地抽打起了儿子,目中满是恐惧与悲痛:“你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罪过吗?!私通外敌!你是想葬送我慕氏满门!” 慕子明平日里屁/股随便挨一巴掌,都要如同田鼠一样到处乱窜。现下却不躲避,任由竹鞭狠狠地笞打在背上。 少年紧紧咬着嘴唇,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声音也带上了哭腔:“爹......我必须告诉他!二哥不能被瞒着!” 慕夫人泪水满面,见慕焱下手狠辣,急忙上前拉扯丈夫挥动的手臂,哀声劝道:“别打了,别打了......” 她面向慕子明,语气焦急地说:“子明,快和你爹认错!快啊!” 慕子明平日还算听话,如今却犟得像一头牛:“兰姑娘不是燕王叔的情人!她是二哥的未婚妻!我们五个那么要好,我难道不知道吗?” “二哥那么喜欢兰姑娘!对,他爱她,她也爱他!二哥给我说过,回去就和兰姑娘成亲的!”慕子明执拗地反驳着父亲。 话刚落地,锦衣少年便挨了一耳光,力道很重,左脸立刻高高地红肿起来。 “慕子明,我看你是睡糊涂了!你魔怔了!”慕焱冷声道:“你是慕家唯一的儿子,你没有什么结义兄弟!”慕老将军嗓音沉沉,语气冷酷:“贺景恒已经成为南翎王了。” “南翎王是辽月的叛臣、是云理国主的外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慕焱喘息几下,秋日微凉的空气遽然灌入肺叶,让这位不年轻的将军颇感不适。 慕焱一字一句、别有深意地向儿子灌输:“你记住,兰祭司是秦王的女人,一直都是。她发现了南翎王的不臣之心,遭其迫害受了重伤,大王慷慨给予她安置之所......秦王平定叛乱后将她接回去,这一切合情合理。” 个屁! 慕子明听得一脸茫然,他觉得哪里都不对劲,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奇怪......太奇怪了...... 慕焱歇息一刹,看了儿子一眼,益发苦口婆心:“这件事是王室高层心照不宣的秘密,外人不晓。你绝对不可以到处乱说,更不能写信给南翎王!” “停战盟约定下不过月余,要是因为你,因为你的一封信引燃战火,你就是辽月的罪人!” 慕焱的声音十分严厉,似乎又隐隐含着叹息。 慕夫人抹泪道:“你爹说得对,子明,你听到没有?以后不可以再这么任性了。” 慕子明仰头看向苍白阴郁的天空,看树梢的叶子绿中染黄,看它在秋风中起伏摇曳。少年的心也跟着晃动起来,一种脱离感缓缓蔓延全身,令他迷惘失神。 过去了好一会儿,慕子明艰难地笑了一下,嗓音嘶涩地开口:“爹,娘,你们的记忆也错乱了吗?说话怎么都莫名其妙的......亭哥也是,一天到晚板着一张脸,高深莫测的,说的话我也听不太懂......” “你不需要懂。”慕焱慢慢合上眼睛,低声道:“你只需要记住父亲说的话。” “真相没有那么重要......” 慕子明的心逐渐发冷。 他只是一个蠢笨而无知的少年,在金勒城有几个玩得很好的朋友,和他们一起骑马观花、喝酒谈笑,日子是那么的快活,那么的欢喜,延绵如山广阔似海不见尽头,好像一辈子都能够这样过下去。 短短的三个月,一切都变了。 温热的眼泪滚滚而落,打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少年无声地哭泣着,低吼道:“为什么会这样啊!?是谁让事情变成这样子的?!” 慕焱仰头长叹一声,内心疲惫不堪。 怪谁呢? 怪辽月先王偏心亲王巴古达,以至兄弟阋墙?怪吕不为心结难解,“自作主张”?怪贺景恒早生反心,起兵割据一方为王?怪燕珩动了凡心,不顾手段强取豪夺?还是他们要懦弱地将责任推给一个女人,责怪她的美貌与才华? “忘了这些事情吧......子明,你太单纯、太重感情了!”慕焱胸腔中泛起酸楚,心痛地抚摸着儿子的头顶:“你心里装不下这些沉重的事情,你这样善良的孩子,根本不适合呆在权力的漩涡里......” 慕焱多么希望慕子明的一生能够安安稳稳,可慕子明是将军的儿子,是慕家军队的继承人,不可能一辈子走马观花,当一个逍遥自在的纨绔子弟。 慕夫人沉默地蹲下身来,拿出手帕,慢慢地擦拭着儿子的脸。微凉的手指轻柔地抚过少年的面颊,慕子明鼻子一酸,滚烫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