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昭儿微微眯眼,玩笑般的戏言:“那时候我大抵不过九岁,六七年过去,您怕不是认错了人?” “错不了的。” 李修文语气甚笃,“你眼睛的颜色,和从前不一样了。” 兰昭儿面色陡然转寒,暗暗摸上衣中的袖箭,逐渐开始考虑:杀了人该如何收场……等等骇人问题。 李修文始终保有一份从容淡然,嗓音放得极低:“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让人想起卫老将军的女儿,那位闻名塞北的美人。” “只可惜,卫将军的孙女、江家的郡主早夭,几年前便因病去世了。” 李修文幽幽道:“没想到,我竟然能在异国他乡遇见这位‘早夭’的郡主。” 兰昭儿冷冷发问:“你是谁的人?” 李修文顷刻间换了一副姿态,头颅低垂,恭恭敬敬地拜道:“回郡主,小人来自您的故乡。” 兰昭儿胸口轰然一震,缓声问:“你的主子是谁?” “您的一位故人。” 兰昭儿强自恢复镇定,目光漠然,言语间隐有嘲讽之意,“故人?我的故人,太多,我怎么知道是哪一个?” 闻言,李修文从胸襟内里摸出了一枚玉佩,低头双手奉上,是为毕恭毕敬。 触碰的一瞬,便晓实乃羊脂白玉的上佳质地,牡丹花纹雕琢细致,精致玲珑。 兰昭儿的神色倏地转为凝重。 雅阁阒然,窗外街道传来的喧闹便尤为明显,破口的辱骂中夹杂着哭喊,嘈杂刺耳,让人坐立不安。 兰昭儿紫眸掠过沉重的复杂,把玉佩物归原主,或许是为了平复心绪,素来对外事不感兴趣的她,起身走至窗边,敞开镂花的窗格,想要吹吹风。 楼阁下,一男一女各自坐立马上,红色骑装的秀丽女子高高地举起了马鞭,猛然挥下,将路边一个商贩抽倒在地。 商贩伏地颤颤抽搐,过了半响,抖着身躯努力爬起,骑装女子再度扬起长鞭,又是一顿疯狂的抽打,用上了十足十的力气。 血肉模糊的商贩摇晃着走了两步,吐了满嘴鲜血,倒地,一动不动了。 他的妻子呜呜地哭着,死命挣脱旁人的桎梏,欲把丈夫拉起来。 可刚刚靠近,乱鞭瞬间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 虽距离较远,仍不难发现,一道鲜红的伤痕贯穿了女子的脸颊,深且长,右眼约是废了。 街上的百姓看这夫妻俩被打得皮开肉绽,脸上的表情都有些不忍,然却敢怒而不敢言,连上前拉地上人一把的勇气也没有。因为他们害怕,害怕下一个被鞭子抽打的就是自己。 不知何时,李修文与少女并立窗边,眼望街上的惨状,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恶毒。” “这还是在王城,若去了其他地方,此二人依仗身份,怕是更加肆无忌惮。”兰昭儿声寒如冰。 边境发生的惨案,李修文亦有所耳闻,但……不敢冒然提起这庄骇人听闻的惨案,一时间,二人皆沉默下去。 龙格和龙沁劲力挥鞭,扬长而去。 围观者中,不乏相识之人,相聚一块儿阴阴商讨了片刻,而后把倒地不起、奄奄一息的夫妻俩拖离了街道。 兰昭儿脸色既沉又冷,冲回案前,端起冷掉的茶水猛灌一口。 李修文仔细地关好窗户,也随之步回。 “你们有多少人?”兰昭儿向中年男人问道。 李修文恭谨回答:“郡主殿下,小人不知。” 兰昭儿冷冷地笑了:“不知?” “三公子将小人等派来,但出于安全考虑,并未告知其余同伴的身份。” 提及梁国三皇子萧彻,兰昭儿脸色稍霁,“兄长的境况如何?” 这地方算不得安全,李修文把嗓音压得极低:“三公子一切安好。只是大公子的身体您是知道的,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现在正是夺嫡关键时期,几位公子之间......” 兰昭儿默默担忧起来。 梁国四周强敌林立,豺狼虎豹对她的国家垂涎三尺,绝不可再生内乱...... “知道了。”少女低低地说。 兰昭儿心绪纷乱,以致头脑发昏,再难安坐,抖着手带好帷帽,刹地站起了身。 “日后联络。” 留下这句话,少女步伐匆匆,连走带跑地出了雅间。 李修文默留原处,忆及多年前的往事,只是喟然:“江家的小郡主,可谓是命运多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