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上元
崔枕安不知,他带给姜芙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久久不安于心的事终于有了着落,意味着她那颗带着愧意的心终于可以平静下来。
自打听说钟元死了,她便一个好觉都没有睡过,时常在梦中哭醒。
正一如她所讲,钟元是这世上除了父母待她最好的人,她虽不杀伯仁,可伯仁却因她而死。
这种良心上的折磨,一如一把针床,日日压在她的身上,她本以为,要因此事而愧疚一辈子,可就在崔枕安告诉他钟元未死在他手上的那刹那,一如心上一颗巨石完全碎裂开来,让她重新拥了喘息的机会。
一如重生。
高热未退,现下她有些糊涂了,心底却是欢喜的。
亦是在与崔枕安分别之后,第一次拉了他的手。
“你当真这回没有骗我吧?”烧得久了,连唇也跟着紧绷起来,干涸的嗓音哑然,却仍是要他一遍遍的确认,她才肯甘心。
轻抿双唇,崔枕安不愿再去看她探究的双眼:“没有。”
得了他的肯定,姜芙心满意足的闭上眼,手上的力道渐松下去,“你果真还没有坏到底.....”
声若蝇蚊,可崔枕安却听清了。
一时间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他只伸手探上姜芙的额,仍旧烫人。
不多时,门外有婢女入门,端了稍晾了会温的汤药入门。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子药香气。
“殿下,药煎好了,放了好一会儿了,这会儿将温,再不喝就凉了。”婢女不敢扰人,小声道。
榻沿上的人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
随之他调转了身形,坐到姜芙身侧去,才想伸臂将人抱起,手却停在半空。
室内仍旧昏暗,却比方才要清明些许,姜芙眼皮半睁半闭,见那人手臂在身侧停住,姜芙强撑着胳膊坐起身来,这一起不打紧,头又晕得厉害。
余光见他的手指抿在一起,姜芙伸手自小婢女手中端了药碗,随之唇小心贴于碗沿试了温度后,屏息将里面的药汁子一饮而尽。
一路从黎阳赶来少眠未歇,加上那日上山受了凉,又在夜里跑到京郊去折腾一圈,身子经受不住,这才病了。身上又寒皮肉又热,寒热交加,将人烤得焦灼无比,头晕得更加厉害,喝完了药姜芙便又扯了锦被躺下,哪怕被子稍有一点空隙都觉着有凉风往被子里面钻。
见她自顾一套行云流水下来,崔枕安没用得上,将身子微微侧过,不再朝她伸手。
“上次看上元节灯火,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稍一闭上眼,回想往事,只记得上元灯火绝美,可她却无心欣赏,彼时活在暗中,无论多美的事在她这里都似蒙了一层灰。
如若今年可见京中灯火,那将是她最轻松的一年。
“嗯。”崔枕安未动身,只低低应了一句。
从前两个人还商
量过一次,始终未有机会实现。一如答应她游湖,只是个遥远难实现的梦一般。
“你答应我的事,可还作数?”她在软枕上轻轻转头冲着榻边那道身影问道。
“作数。”喉咙中似哽了一下,一时难从心起。他当知,这或是两个人最后一次在一起过上元节。
别时有期。
她再不是从前的姜芙,而是日日想要逃离开他的人,不会再对他有半分眷恋。
“那就好。”虽身上似受煎熬,可心上却无比舒意,姜芙闭上眼,又朝上扯了被子,近乎蒙上了半张脸。
这会儿外面天色已然大亮,崔枕安一夜未眠,借着外头的光亮,此刻他才能看清姜芙的面容,月白色的光打在他的脸上,照出他眼底的两片乌青之色。
又是一声叹息。
姜芙深眠,根本没有听到。
深眠之中,药力缓缓起了,姜芙身上出了隐隐的细汗,沁入发丝,身上已经不似先前那般难受,汤药中更是加了安神助眠的药物,这一觉她睡得沉稳。
也可说,是这两年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觉。
这病来的快去的也快,姜芙现在医者自医,身子倒照比从前好了很多,不过将养了两日,便好的差不多了。
赶在上元节前,身子彻底松意下来。
自她归来这两天,棠意亦在路府中坐立不安,她现在独居一间小院子,在路行舟书房中帮忙,整理书文,府中众人待她并不好,尤其是府中路行舟旁的妾室们。
自打她入府那日,便拿她当了眼中钉,肉中刺。
先前所有人都以为沈珊会成为路行舟的正室,但所有人都没想到沈家竟会突逢变故,这正室自是当不成了,旁人还眼巴巴的等着被抬为正室,谁知半路杀出了个棠意。
路行舟待她与旁人明显不同,这是明眼人都看在眼底放在心中的。
一时间,这来历不明的棠意,便成了众矢之的。
所行到之处,皆是满满的杀意,棠意如何不知。
可她入路府只是第一步,她还有旁的目的,怎会管顾旁人的眼光。
她现在要做的,只要抓住路行舟的心便好。
上元一至,棠意自己亲手做了一盏小灯,本打算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