踱衣江,整个津渡被厚雪覆盖,江面笼罩着氤氲水气,唯登船的通道被清扫出来,再洒了许多碎土,走上去不必担心打滑。
这是王葛第一次见到古代的津渡,除了修有栅栏,地势铺就平坦,没任何稀奇之处。若非有几个渡客在此处闲谈候船,若非县吏亲送她过来,她真以为是废弃的卖牛马的地方哩。
王葛的面巾捂的松松垮垮,因为脸颊全冻紫了,一碰就疼,就这样还是抹过桓郎君给的面脂,若不抹想必真能冻破皮肤。不过她心里一直在欢喜,喜至看雪雪美,看江水波澜壮阔。谁能想到呢,桓县令要求彷制的木规数,是总数一百!县令大人说了,待县府的匠师察验后,会令亭驿将应付的钱送至贾舍村家中。
王葛自信所彷之器全都符合规范,这样一算,竟有四贯钱余半!
她打个战栗,真不是冷,是乍富就得抖。
“谢家船来了!”
随候船者的一声喊,一艘三层楼船由远及近,每层舱的外围都有防御矮墙,比王葛当初在匠工考场远观时震撼多了。一根根长橹探出船弦,仅到达水面的距离就有丈余长,齐齐划桨,船速极快。
船缓缓靠岸,甲板上所立者均为谢氏部曲,各个魁梧彪悍,寒衣很薄,不知是否真不怕冷。大晋有严规,世族部曲均不得着甲,哪怕竹甲也不行。
部曲搭设长板,顺长板走下四个壮郎君。
上船者,必须先拿出过所给此四人查验。轮到王葛,呈上过所,把面巾摘下,哈着冷气解释脸上的紫红:“大人,我是赶路冻的。”
竹牌记录的王葛面貌为:面白,秀丽。
四人中的主事者爽快大笑:“哈哈,我姓李,我等可不敢称大人。王匠工勿忧,你入学事宜,馆墅早交待给我等,请随我来。”此人亲自领路,王葛没想到还有这种待遇,面上摆出受宠若惊的模样。
李郎君将她带到二层,说道:“此层最暖,到达南山馆墅时,船顶会击鼓。王匠工下船后,津渡自有童役迎接。”
“谢李阿伯。”
李郎君下木梯的脚步一滞,暗道回去后得剃须了,竟如此显老?
很快有渡客也上来,但是再往上走就被拦住。
或许是将近腊月的原因,渡客极少,空旷的二层还不到十人。船调头,徐徐开动,不多时就加起速度。风从每个窗灵刮过,葛布帘也仅能起一点作用。
四处灌风的情况下,仍有渡客又下至一层去欣赏江景。王葛不感兴趣,找个吹不大着的旮旯一坐,把被褥解下来裹住自己。唉,越冷越想如厕。
得想些别的事岔开:不知道年前家里能否收到那四贯多钱,收到后得多惊喜,一定又连声夸他们的虎宝有本事吧。还有,不知道张夫子收到阿弟的书信了么?悬浮指南针定会让张夫子欣慰吧。训诂学到底要学些什么?真如桓郎君说的,仅是学认字吗?那为何中匠师之后必须修训诂学?不认字做不成大匠师?
半个时辰后,鼓声传来。划桨调整,拍水之声改变。王葛将被褥叠起,塞进筐底,预备下船。
船停稳后,双脚乍踏地面,觉得还跟在船上似的微微发晃,她冲甲板上的“李阿伯”摇臂告别,回身时,已经适应。
果然有两个童役上前,一男童、一女童。二人均穿绿衣、绿裳,跟王葛差不多年纪。“请问是王匠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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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王葛。”
“我二人是南山馆墅‘飞流峰’之童役,王匠工的居处已经安排妥当,请随我二人走。”
“那个……稍等,这里有茅房吗?”
女童顿时抿嘴一笑:“随我来。”走出渡头范围,女童背着她叉腰一站,道:“就在这处吧,我给你看着。”
好吧。
朝山道上行后,女童告知自己和男童的名:静女,谷风。
没姓?疑问归疑问,王葛没好奇此问题。
静女主动给王葛介绍沿路所经过的斜峰、岩岭、竹林、溪流。王葛听得很认真,不时询问,静女越发知无不言,觉得王匠工挺和气,不似主家好些宗族姻亲,甭管身份贵贱,都冷冰冰的。
其实身在山中,远不如遥远观望南山。倒是有好几处若隐若现的瀑流、绵延不断的竹林确实令人向往。
登山石梯太狭窄了,长度一步,宽面仅能搁一只脚,还没有扶手。幸而积雪全被清扫、洒了碎土。渐渐的,静女累的说不动话,谷风始终默默在前引路,王葛快时,他快,王葛慢下来,他慢。
总共过了七个岔路口,终于不需要往上攀了,走过十余丈缓缓向上倾斜的土坡后,嵌在茂密慈竹林中的“精舍”围墙映入眼帘。
王葛一放松,才觉出腿酸软。
进入精舍的大门后,直接步入曲廊,遥望过去,曲廊一侧全是屋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