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献帝自从那日私下召见过宁王之后,就一直疑神疑鬼。 他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老三临走时说谢朗不是他侄子那句话不似作伪。若是单纯为了诋毁朗儿,自是没有必要,自己都要把皇位传给他了,此时诋毁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还有什么意义呢? 那么说,那就是朗儿的身份果然有蹊跷? 但不可能啊,他先后派去两批查探的暗卫,都说多方查问过,证明朗儿就是罗瑜抚养长大的。 况且那孩子眉宇之间的神色,还有举手投足不经意的小动作,都跟罗瑜如出一辙。 若不是长时间生活在一起,根本不可能那么神似。 两相矛盾之下,究竟谁在说谎? 启献帝日夜被这件事困扰,食不下咽睡不安寝,原本就不算轻的风症愈发严重,许多折子压在案头根本批不动。 几日下来,朝中各种呼声不断。 有人请奏让宁王以储君身份暂理国事,有人让太后出面协同内阁批阅奏章,自然也有人提到远征南诏的谢朗,看看是不是让这位嫡长子回来侍疾,毕竟启献帝这病瞧着来势汹汹。 万一有个万一,总得有个嫡亲的儿子在身边才好。 消息传到太后那里,她一笑置之,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让人把这些消息都反馈给启献帝,并且特地强调。 “皇帝说过,后宫不得干政,恕本宫无法替他分忧,瞧瞧若是觉得实在不好,不行就听人劝,把皇长子叫回来便是。” 这话隐隐是不看好他能痊愈,启献帝闻言愈发头疼,这就意味着太后不打算帮他处理前朝这起烂摊子。 而且不光如此,太后甚至连后宫的事都隐隐有大撒把的架势。 首当其冲是舒贵妃,她只将人关在冷宫却并不曾发落,美其名曰要等皇帝自己安排。 南诏战事吃紧,已经传回来两次加急军情了,内忧外患,启献帝有种焦头烂额穷途末路的感觉。 这厢宁王府只装作不知,谢浣儿和魏明轩新婚要进宫谢恩,太后做主,直接把人叫到了长乐宫。 刚好陆夭那日也在,旁敲侧击帮忙问起二人大婚之后的归属。 太后正跟皇帝互别苗头,当即扬眉道。 “眼下城阳王为国远征,以致错过了独生女的婚事,本就遗憾,岂有让女儿女婿立刻回两广的道理。”她看了眼底下跪着的一对璧人,似乎为自己能操纵昔日情敌嫡女的命运而快意,“先留在都城,等城阳王凯旋之后,再做打算。” 陆夭心下一块大石微微放下,因为敏慧郡主按例不日要返回两广,谢浣儿若是不跟着走,也是好事一桩,留在都城有自己和谢文茵照看,至少自在些。 想到谢文茵,不免想到那日她入夜上门来告诉自己,陆上元当众教训陈都督家公子的事。 一方面高兴这小子终于开窍,一方面又发愁他居然婉拒了人家姑娘下嫁的好意,害得她左思右想没办法,这才决定进宫请安,顺便讨个人情让太后赐婚。 闲聊几句,魏明轩带着谢浣儿退下去,陆夭整理一下思路,正要开口,就被太后截断了话头。 “刚巧今日你来了,本宫正有件事准备找你商议。” 话说到这里,陆夭只得将已经到嗓子眼的话暂时压到舌根底下。 “你还记得小九那孩子吗?” 陆夭微微一怔,小九?允王? 静王出了事后,舒贵妃一门悉数被关押起来,等待启献帝发落,唯独允王没有被提及,不知是不是刻意为之。 听闻这几日允王日日跪在启献帝宫外求情,虽然知道母亲兄长犯下弥天大罪,但毕竟是生母,焉有为人儿子眼睁睁看着母亲去死的道理? 太后掐了掐太阳穴,转头看陆夭。 “依你看,小九要怎么处理才好?” 陆夭想起上次太后处置舒贵妃的时候,特地让掌事嬷嬷给自己送信,心里十有八九明白,她是想藉此考验自己。 不过允王确实是个棘手的难题。 论理,他是静王嫡亲的弟弟,按律当囚禁。 可真论起来,包括宁王和启献帝在内,都在静王所谓的九族范围内,难不成也要一同问罪吗? 法外不过人情,就是这样介于人情和律法之间的才难办。 陆夭试探着开口。 “太后的意思,是想保一保九皇子?” 太后轻轻叹了口气,说起来那孩子还是自己亲眼看着出生,当初他身子弱,舒贵妃自幼是带在身边的,于是往来长乐宫的次数也不少。 明明是个与世无争的孩子,偏要被扯到谋反一案里,说起来,也着实是有些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