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云茹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西山。 薛府里灯火通明,却挡不住夜色隐隐透出的阴沉感,夕阳最后那一点余晖洒在窗棂上,沉睡之中的老太君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又梦到了先皇后,这个早逝的长女是她一生的痛,当初若不是殚精竭虑陪着先皇上位,熬干了心血,她怕是也不会那么早逝。 可她也不想的,当初家道中落,夫君战死,只有让她嫁入皇室方可保住薛氏一门的荣耀。 所以哪怕知道最终的结局,重来一次的话,她依然会选择这条路。 “来人。”老太君坐起身,声音是初醒的微哑,夹杂了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贴身嬷嬷随即上前,顺手给她披了件斗篷,这才压低声音问道。 “老太君有何吩咐。” 太阳穴一跳一跳地胀痛,她捏紧额头,发现抹额不在,于是在床边摸索半晌才摸到,赶紧戴了起来。 “什么时辰了?二丫头还没回?” “已经回了。”嬷嬷伸手将床帐打起,又把灯挑的更亮些,“见您睡着,没敢打扰。” 老太君心底袭上一阵烦躁,这已是近来的常态,她勉强收敛了眉宇间的戾气,沉声道。 “把二丫头叫进来,我有话问她。” 梦里长女的话言犹在耳,老太君压下内心的不快,她知道两个女儿都恨她,一个被毁了终生姻缘,一个早早耗死在皇家但惦记着幼子,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她是一家之主,背后是整个薛家。 当年夫君留下这摊子家业,她必须守住,所以眼下她还不能闭眼,得提着这口气,把二丫头送进宫,再亲眼看着老三开枝散叶,日后到了地下,也算跟列祖列宗有交代。 思及至此,她拿了大迎枕靠住,头又开始剧烈疼起来,仿佛在睡梦中被重物碾过一般。 “回老太君,二小姐来了。” 薛云茹掀开帘子进来,门口那两盏大灯笼的光芒也随之进来。 老太君皱眉看向刺目光源,顿时眯起了眼睛,这一瞬,似乎头疼得更厉害了。 “去把上次送的药拿来。” 上一次陆夭留下的方子还算管用,只是添了这头痛之症后,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嬷嬷闻言轻声提醒道。 “您近来头疼喝这个已经不大管用,您忘了?” 是这样吗?老太君想了想。 “去叫王太医来一趟。”老太君一边吩咐嬷嬷,一边看向薛云茹,“今日皇后说什么了?” 薛云茹三步两步上前,从袖笼里拿了张单子出来。 “皇后娘娘没说什么,问了些家常,特地问了问老太君的病症。”说着递上药单,“孙女如实回禀,说您最近有些头疼……” 老太君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薛云茹。 “你越大越回去了,什么事情都往外抖落,是吗?” 薛云茹瑟缩了一下,脸上带了三分恰到好处的委屈。 “孙女不敢,孙女只是据实以告,而且……”她嗫嚅着。 “而且什么?” 老太君这些年在薛家积威日深,没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撒谎,薛云茹也不例外。 “而且皇后娘娘似乎并不关心孙女的归属,只是多问了几句老太君的身体。” 薛老太君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大概也就明白了其中关窍。 薛云茹是她陆夭的掌中之物,完全翻不出什么花样,既然已经对薛家妥协,那自然要摆出一副高姿态,关心关心自己的病,在太后和老三那里也卖个好,何乐不为。 她在心中喟叹,面上则依旧不露分毫,接过药单,未置可否。 “皇后娘娘有没有提你何时入宫的事情?” 薛云茹摇摇头,垂首有些委屈的样子。 “娘娘似乎一直在忙着准备临盆的事,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早就开始准备,明明还有几个月。” 老太君略一盘算,可不是嘛,她是双胎,自然比正常孕妇临盆早,这是大事,肯定是要先尽着这件事来办,横竖也没有多久了。 待到孩子满月的时候,依着老三的性子是要普天同庆的,到时候再把云茹推入宫,不声不响,皆大欢喜。 这么一想,心下登时畅快了些。 “皇后娘娘这么做,自然有她这么做的道理,这些日子你就在府上准备准备待嫁的东西吧。” 薛云茹颇觉讽刺,一个不明不白送入宫的侍妾,连名分都未必会有,哪有什么待嫁的东西可以准备。 就在这个当口,薛府的府医进来了,夹杂着淡淡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