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虏挥刀砍下之际,邬瑾于睡梦中惊醒。 他瞪大双眼,鼻子堵塞的完全不能呼吸,只能张大嘴,像离水的鱼一般大口喘气。 这便是战场,你死我活,永远不会有人手下留情。 急促的喘气声渐渐平复,与此同时,他忽然明白皇帝的怒火因何而熄灭。 一生、一死。 皇帝已经做好打算,莫家兄妹,只留一个,莫聆风若是战死,便留下莫千澜,莫聆风若是活着,便杀了莫千澜。 莫家的秘密一定是兄妹二人共有,留下一个足以。 这是一种发泄,也一种掌控和威慑。 半晌后,邬瑾起身,从屏风上取下道袍穿上,蹲身提上鞋跟,走到院子里,舀出一瓢冷水,拿帕子洗把脸,去了书房。 点燃油灯,他借着一点昏黄之光,正欲写下“聆风”二字,忽然停住笔,不动声色聆听四周动静。 不远处传来犬吠之声,门前大槐树“沙沙”作响,偶有野猫娇声娇气地叫一声,都是寻常声音。 邬瑾不知暗处那双眼睛是否还盯着自己,就在笔尖的“聆风”二字,又暗暗收了回来。 搁笔在笔架山,他负手而立,在屋中来回踱步,一刻钟后,他走回桌前坐下,压下心中千头万绪,提笔写道:“死是苦,生亦是苦。” 七个字,不枯不肥,气韵上佳,全然看不出他心绪沉重,倒像是今日自落灯寺拜佛之后,有感而发。 将纸放置在一旁,他重新铺过竹纸,随手默到:“大有,君子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 将这张竹纸仔细摆放整齐,他洗笔起身,打了个哈欠,吹熄油灯,重回屋中去睡觉。 片刻后,书房屋顶上瓦片传来轻微的“咔嚓”声,随后一个身量细长的黑衣人从屋顶轻巧跃下,翻窗入内,直走到桌前,弯腰俯身,打算借着天光,将邬瑾所写记下。 今夜月色不明,字迹看不清楚,黑衣人不得不拿起来细看,他粗中有细,先撅着腚努力记下两张纸摆放的位置,拿起来看过后,再仔细放回原处。 随后黑衣人又从窗户翻了出去,飞檐走壁跃上屋顶,不见踪影。 翌日,邬瑾仍不上朝,卯时穿戴整齐,来到书房,呆着脸在椅子里坐了许久。 他神色虚弱,反应迟钝,手脚无力,然而眼睛却已经迅速将书案扫了一遍。 书案上放着的那两页纸,像是被微风拂过一样,略微地挪动了位置。 他将随手写下的纸拿起来,在手中团成一团,扔进渣斗,又将那七个字折起来,和给邬意的回信放在一起,收进怀中,出门寄信。 他先去码头船上买了几样时兴点心,顺手将那张薄薄的纸交给石远心腹,随后带着点心,前往递铺,连点心带信,一同寄给了邬意。 石远心腹将那张简陋的纸藏在怀中,随船前往济州码头,再快马送去宽州。 七月初十,宽州城刘博玉家中。 刘博玉稳坐书房,左手捏一把银票,右手食指放在舌头上一舔,将银票数了一遍,再放进钱匣,刚把钱匣盖好,又打开来,意欲再数一次。 苏名泉跨过门槛,从外头进来:“大爷,这点胡椒子,卖出天价了!越是乱,咱们越是挣!大爷您要是听我的,再去找莫姑娘要几条道,那咱们不得赚翻了。” 刘博玉听到“莫姑娘”三个字,就打从心底不适,头也不抬道:“她不是财神,是阎王,连她手底下的小鬼都不要招惹。” 苏名泉从袖子里掏出卷成一卷的银票,交给刘博玉:“这个月真不跑了?” “要点命吧你。”刘博玉接过银票,一张张展开,压平了放钱匣子里。 银票崭新,上面墨迹的气味格外清香,刘博玉低头一嗅,心情很愉悦。 抓起一把瓜子,他一粒粒剥在手心里,听苏名泉往外吐歪主意。 苏名泉眉飞色舞:“现在金虏几乎都在堡寨外,我们不管走哪条路都是畅通无阻,要是这个时候出去,不光能挣银子,还能再探出好几条道!” 刘博玉吃了一小把瓜子仁:“万一你死了?” “我的家当放在床底下第二排第三块砖底下……” 刘博玉打断他:“都给我花?” 苏名泉摇头:“您给我烧下去。” 刘博玉端起茶盏,才发现自己已经喝了个精光,同时在书房中坐太久,也想撒尿,于是他起身往外走,和苏名泉擦肩而过时,拍了拍他的肩膀:“桌上有楂条,吃点吧,那东西烧不下去。” 苏名泉一想也是,上前去吃楂条。 刘博玉堵住了他的嘴,耳边得以清净,哼着小曲往外走,一脚迈下三个石阶,一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