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尔如遭雷劈,征愣在原地,忽然间感到一股迫顶的压力。 他看着莫聆风起身,晃晃荡荡离去,绛紫色的衣裙翻飞,宽大的衣袖在风中高高扬起,成了两只翅膀。 朦胧的月光和灯火在她身上落下一层蒙茸浮光,仿佛她真是从天而降的神,玩弄他于股掌之间。 而她脚下拖着长长的影子里,却藏着她凶恶的灵魂,随时能将他碎尸万段。 她是神,亦是魔,她对众生,有无上妙法——如我意者,于一切法,无言、无说、无示、无识,离诸问答,是不二法门。 泽尔猛地爬动到游廊下,拿起酒壶,将酒壶高高扬起,张开嘴,接住里面仅存的几滴酒。 这一点酒不足以浇灭他心中的恐惧。 在一片寂静之中,他甚至感觉莫聆风还在傲慢地注视他——风摇动铎铃、拂过草木、吹过游廊,便是她的耳目。 而莫聆风走的很快,没有回头,快到长岁居时,殷北送了邬瑾的信来。 莫聆风拿着信进屋,随意坐在桌前,拆了信,还未看,奶嬷嬷便送了醒酒汤来。 醒酒汤气味微酸,还有苦味,莫聆风眉头一皱,捏着信纸,将汤药一饮而尽,随后龇牙咧嘴地“啧啧”两声,“砰”一声放下药碗,火速端起茶漱口。 吐掉口中茶水,她打开信,认真细看。 “聆风,信至之日,是否程廷佳期? 此时月上中天,夜深人静,我在乡间田野,给你写信, 宁州旱了两个月,田地间已经有了小股蝗灾,幸而种了黄豆,蝗虫不喜食,不至于颗粒无收。 我领通判衙役、一州学子在田间灭蝗,竟见宁州乡间建有蝗神庙,乡民以为蝗灾是蝗神降临,不敢灭蝗,更将家中最好的粮食送去庙里,祈求蝗神网开一面。 县令强令乡民抓捕蝗虫,乡民不敢违拗,却是白天抓,晚上放。 我让乡民用一斤蝗虫,换一升杂面,五斤蝗虫,换一升细面,如今田间地头,捉蝗虫的乡民多了不少,此次蝗灾应可顺利度过。 未从邸报上见到宽州有旱、涝之灾,想必是风调雨顺。 时近中秋,板栗已熟,你可吃了松子栗糕? 不知你是在家中还是在堡寨,不知你是否也对月怀人。 秋月无边,笔墨有限,遗憾不能邀你共赏。 元章二十九年七月十六,邬瑾写于宁州冷德县楠木村。???.BiQuPai. 盼复。” 莫聆风将信收入怀中,起身去隔间,借着自己身上的那一点酒意,给邬瑾回信。 “邬瑾,收到信这一日,正是程三婚期。 程家热闹非凡,我随程廷亲迎,忙碌一日,此时方才归家。 今日食冰乳酪一盏,松子栗糕两块,另有三餐茶饭,腹中饱胀,等睡前再吃几根楂条,以助消化。 宽州风调雨顺,一切都好,战事亦是顺利,这一场战事,绵延许久,金虏已经有决战之意,看情形,只在这一两年间,便要将此次战事做个了断。 在你回京之后,我会伺机而动,将破绽和消息送给谭旋让皇帝知晓堡寨中情形。 今日我有墨菊一朵,沾染了程府喜气,送你一观。 天气渐凉,彼此珍重。” 将信写过后,她吹干墨迹,取下头上那一朵墨菊,交给殷北:“给邬瑾。” 殷北将其收下,起身离去,她眼睛,打哈欠,伏在桌上。 翌日清晨,莫聆风在和莫千澜道别后,带领亲兵又回到了堡寨。 宽州的天没有等到中秋,迅速变凉,十月初一,忽降大雪雹,三日不绝,牛、羊、马冻死无数。 莫聆风从这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暴雪中察觉出不对,火速命殷北从莫府支出数十万两,租用石远船只,从苏、湖两地买来十万石粮食,又提前备足棉衣、木炭,运送至堡寨。 十一月,朔河冰冻,大雪不断,积雪平地厚五尺,民屋垮塌,人多冻馁而死,路有僵尸,州官命衙役将尸体埋于马场外,又于城内设粥棚赈灾,度过难关。 这场雪连下一个月,济州码头断航,京都中本应送至堡寨的粮草、棉衣、军饷全都滞在半道,动弹不得。 堡寨内外,已成一片冻土,士兵站岗时,四刻钟便需换一次岗,弓箭手瞭望时,几乎看不清金虏动向,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 金虏缺衣少食,比堡寨还要艰难,在十一月末挂出免战牌,莫聆风与种家庆一致认为风雪过大,不必枉送士兵性命,也随之挂出免战牌。 邬瑾来信频频,只是常停在半道,有时一个月到不了一封,一到时,便是三四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