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聆风立刻跪了过去,竭力握住赵世恒一只手——赵世恒像爱女儿一样爱她,但也尊重她,从没叫过她的小名,此时这一声阿尨,混着涌出来的鲜血一起冲进了莫聆风耳朵里。 她想叫一声“伯伯”,然而叫不出来,唇齿之间有咸腥气味,舌尖仿佛有滚烫的热血,一张口就要喷出来。 眼泪在眼眶里颤抖,她吞声忍泪,紧紧攥着赵世恒的手,似乎相信自己只要足够用力,就能把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乖……”赵世恒感受不到手上的痛楚了,一说话,口中就有血涌出来,怎么都流不尽,不知道一个人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他轻言细语地交代她,“不要吃太多糖,牙齿不好。” 他又看向莫千澜,交代自己的身后事:“把我送回家乡去……山水之地……你多活几年,阿尨还小……” 莫千澜紧咬牙关,强行忍住了涕泪,连连点头,憋的浑身抽动,气息乱的开不了口,一开口,那腔调就变了,忽然也无助起来,像是蓦然退回了那个无助的少年:“不行,不行……没事,我伤成那样也救回来了……你只是外伤……”???.BiQuPai. 他哆嗦的厉害,伸手想折断箭杆,却又怕触痛了赵世恒——他知道这个时候其实不痛了。 他濒临死亡过,所以他什么都知道。 赵世恒很不甘地笑了一下:“聆风,要记得给伯伯烧钱啊。” 莫聆风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淌的满脸都是,紧紧闭着的嘴“哇”一下张开:“不要……伯伯不要死……” 看小说上 眼泪滚烫的滴落在赵世恒手上,莫千澜抽搐着嘴角,不敢在这个时候哭——他得撑住。 赵世恒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忽然低声道:“邬瑾……” 莫聆风在滔滔的眼泪中摇头,并不知道邬瑾在何处,然而就在此时,屋门口忽然传来邬瑾的声音:“先生,我在这里。” 他满头大汗,浑身尘土,衣摆上沾着血。 还未走出横山,他毅然回头,坚定地回到横山堡,想在这里等到莫聆风的消息。 他狂奔回来时,就遇到了站在横山堡外戒备的士兵,知道了赵世恒身受重伤的消息。 他一步步走进去,脚步沉重,气息凝滞,跪倒在莫聆风身后,伏首于地,磕了头。 赵世恒看到他行礼,也笑了一笑:“君子和而不同……你还记得我是你的老师,很好……附耳过来……” 邬瑾膝行过去,青年人锋利的面目像是一把刀,在赵世恒面前分割开了连在一起的莫家兄妹,把自己的耳朵送到了赵世恒嘴边。 “不要去科考,留下来,虎狼环伺啊.等到她长大,老师求你,答应我。” 邬瑾僵住了。 身体成了顽石,嘴唇翕动,却只能喷出无力的气流声,周遭的浓郁的血腥气味成了烈火,把他架在上面烤,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苦读不倦,辛勤劳苦,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朝堂有声,为家人争光,为百姓谋稻田之粮。 三年一次的春闱,他已经错过了一次,要留在莫聆风身边,就要再等两次。 到时候,他已经年近三十。 学子是禁不住蹉跎的,一再拖延,只会消磨志气,也会因为生活而不能全力读书,跟不上国朝变化。 他在养家糊口之际,也需不断收集邸报,在州学旁听,才能跟得上脚步。 而且年近三十的他,还能从莫府抽身吗? 而赵世恒——他的老师,使他明悟,让他全力走向这条路,现在却以临死之言,让他做一个抉择。 他口干舌燥,难以呼吸,见赵世恒的目光一点点涣散,还在期待他的一个回答,那一点希冀的光,足以将他击碎。 他只能奋力答道:“好。” 赵世恒听到回答,露出一丝微笑,嘴巴微张,吐出最后一口气,仅存的力气也随着消耗殆尽,脑海中一片昏蒙。 生命中的吉光片羽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他本名赵季,元章六年状元,曾经琼林赴宴,御院簪花,意气风流,着红袍,行于朝堂,也曾妻女在堂,满家和美。 仅仅六年,他的前程似锦因济阳郡王而化作一道青烟,辞官归家时,妻女相继病亡于途中。 听闻好友莫千澜因夫人逝去而一病不起,他赶往宽州,从此便在宽州扎根。 他想看到皇权的失败,想看到莫聆风长成参天大树,然而看不到了,他没想到自己会死的这么早,会死在权利之争下。 还有一些话,他藏在了心里,不必和任何人说。 譬如他想念妻子,譬如他还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