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瑾听到同窗谈论莫聆风时,一滴汗水正从鬓边滑落,顺着下颌,一直滴落进脖颈中,心在腔子里猛地一跳,像是什么东西破壳而出,令他欣欣然。 无关乎莫家的权势,也无关莫聆风在军中的顺畅无阻,只是纯粹的欢喜。 一颗心悄然跃动,和秋风、和千变万化的彩霞一样,都是自然而然的衍化而来,无需半分造作和刻意。 他收拢心花,眺望着张家堡,半晌不曾动弹,直到程廷用力拉拽,才回过神来:“怎么?” “回去吃饭啊,”程廷悄悄收回手,以免邬瑾发现自己在他袖子上捏出来两个黑黑的指印,“你不累?” “累。”邬瑾和他一道往回走。 两个学院的学子在挖虫卵时结出了短暂的情义,聚在一起吃简陋的晚饭,友爱了不到半个时辰,又因为王景华争抢热水,刚团结起来的同窗之情立刻变作一盘散沙。 学子们都是年轻人,劳累了一日,还有分分合合的精力,邬瑾回到屋子中,闭着眼睛歇了片刻,铺开纸笔,写了一篇日录。 “元章二十五年七月十八,秋高气爽,捉蝗虫、挖虫卵,整日不休。 山中草木已经被啃食殆尽,意外发现一丛黄豆,已经起鼓,并未遭受蝗虫啃食,莫非蝗虫不喜吃黄豆? 若真是如此,蝗灾之时,可以多种黄豆,避开灾祸。 亦有可能是凑巧,还需多看。” 简短写完,他将日录收在一旁,散了头发,将挽发的木簪放在桌上,簪子上的竹叶他已经雕完,边缘也打磨光滑了。 莫聆风的心,似乎就藏在这些微小的东西里,摸的着,看的到,却难以明悟。 他摩挲发簪,心想莫聆风的一举一动,究竟是有心筹谋,还是真心实意? 他是凡尘俗世中人,自入迷惘,看不破心机,手中捏着这么一点馈赠,就受困于此。 窗外有“嘎嘎”之声,他推窗望去,就见天边一群灰雁,展翅而过,他捏紧手中木簪,不知和谈那日,能否看到莫聆风。 七月十九日,学子们在挖掘虫卵间隙,往张家堡方向望时,就见戒备越发森严,士兵一直列出去两里地,旌旗遍布,肃杀之气随风飘荡,长刀时不时就出鞘演练一番。 程廷也时不时摸一下脖子,感觉和谈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斯斯文文,反而遍布了刀光剑影,仿佛是一言不合,双方就会展开械斗。 而他们离的如此之近,实在是危险。 就在他感觉危险之际,又有两队士兵上山,对着横山来了个大搜索,等到他们在小校场吃晚饭的时候,这两队人马又涌入堡中,对着他们做了个彻底的盘查。 “殷南,”程廷叉开手站在门口,“你现在是都头了?” 他伸手挠头:“你看这世道,你们女子在外作战,我们男子倒是在山里掘起虫卵来了,颠倒过来了。” 殷南瘫着一张脸,没有表情,只将他的屋子细致搜索一遍,弯腰去搜大黄狗。 大黄狗不敢动,僵着四条腿任凭她摸索我。 “你们姑娘呢?”程廷无需她答话,自顾自发问,“你不跟着她,现在谁护卫她啊?” 邬瑾站在自己屋子门口,听闻此言,也侧目看去。 “有人,”殷南简短回答,“闭嘴。” 她刚让程廷闭嘴,小窦就晃着自己的大个子从邬瑾房中出来:“阿南,你搜完了吗?” 程廷一挑眉毛,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一转,有心调侃两句,然而面对着小窦那高大的身量和凶悍的面目,就把嬉笑的心歇了,同时在心里想:“这人上了战场,一胳膊就能抡出去好几个。” 而殷南见到小窦,转身就走——小窦是傻大个,见了殷南与众不同的杀戮,心中爱慕,隔三差五就要向她表露心意,并且给她看自己在钱庄里攒下的银票,说银子放在钱庄里可惜,请殷南花掉些。 殷南烦他,打起来费力气,又不便对他进行暗杀,所以见了他就躲,简直让他给克住了。 程廷满腔闲话要问,殷南走的飞快,他的话赶不上她的脚步,只能就此作罢。 这一日结束,整个张家堡连同横山一带,都已经是刀枪林立,戒备的水泼不进。 七月二十日一大早,学子们就同教谕一起站在西北面,目不转睛地看着张家堡的动静。 卯时三刻,先到的是高平寨将领,他们站在山上,看不清楚下方面目,只能看到黑色大旗在马上招展,一众将士在石阶外下马,插鞭进入堡中,另有人将马牵去马房。 邬瑾竭力想看清楚这些人的面目,正模糊之际,一轮红日忽然从旷野之中跃出,瞬间条条金光四射,晨风骤然而起,穿袖而过,士兵们束紧的袖子立刻变成了双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