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玥朗快马加鞭,将西南军带回驻地,回朝时,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回朝后,他第一次上朝时,所有公卿大臣见他的表情都有些异色,显然都对他的演技表示惊叹,甚至根本没办法将眼前的少年公子与隐忍多谋的细作联想到一起。 没有参与兵变一事的大臣则不敢相信,他竟然是扳倒左相的关键之所在。 “潘爱卿,你辛苦了。”辰皇坐在御座上,和煦微笑。 这一句话,再次肯定了潘玥朗的功绩,也打消了一部分人心头的疑惑。 “多谢陛下关怀,臣不敢居功。”潘玥朗面无表情,躬身礼敬:“臣恳请陛下,准臣彻查三十年来由公孙渺一手促成的冤假错案,为众位先臣平.反。” 辰曌微微颔首,大手一挥:“准。” 下朝之后,潘玥朗回到刑部,刑部下属众臣皆列正厅两侧,躬身颔首:“见过潘大人。” 众臣语带钦佩,声势朗朗,与从前的阳奉阴违全然不同。 潘玥朗不多在意,点了点头,便带着十余人进了库房。 潘玥朗似是早有准备一般,指挥众人将三百余卷卷轴取出,道:“辰皇有旨,彻查过去三十年间所发生的冤假错案。” 潘玥朗敲了敲卷宗,接道:“这三百六十起案件中,灭九族者三十,车裂者二十,午门斩首者一百八十人,余者流放者众,需着重调查。” “是,下官遵命。” 潘玥朗带领群臣,花了二十天时间,将三百多起案件重新梳理,其中有二百余起是子虚乌有的冤案,八十起量刑过重,还有四十余起是左相为排除异己,中饱私囊而找的替罪羊。 此调查一出,满朝哗然。 辰曌怒不可遏,悔不当初,可帝王脸面让她无法像寻常人那般承认自己的错误,只得命潘玥朗为监工,工部、户部和礼部合力督造佛塔和陵墓,为众臣供奉超度,聊表哀思。 三百余佛塔建成之日,潘玥朗进封左丞相,受群臣恭贺。 潘玥朗推掉了一切宴席邀请,下午,带着文武百官,入塔林祭奠众位冤死之臣。 塔林中,三百座乳白的佛塔安静的伫立在山间,在绿树成荫的山林里享世代烟火。正中,则是一块巨大的青石纪念碑,碑上刻着四千余人的名讳,密密麻麻的金色小字,皆是这些冤死之臣及其家属的名字。庄重而触目惊心。 潘玥朗缓缓地走上石阶,亲自点燃三根香,而后肃立在无声的石碑前。 沉默的白色的佛塔,黑压压的人群,犹如在代表四千无辜的死难者的默然注目。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所有官员皆在烈日下汗如雨下。 潘玥朗被属下提点多次,他都不为所动,直到日落西沉,余晖撒在碑上,他才惊觉时光已经飞逝。 离开前,他突然双膝弯了下去,直挺挺的跪在了冰冷的石阶上,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他用他的方式,最后向死难者表达了歉意和哀悼。 随行官员惊呆了。这个出乎意料的举动,让他们所有人手足无措。 潘玥朗被封宰相之日,做的第一件事,竟是带领群臣跪拜祭林。从此之后,潘玥朗在世人心中,不仅仅只是一个忍辱负重的忠臣,更是一个勇于认错,真心为惨死官员平.反,真诚的为自己的不得已去赎罪的少年丞相。 翌日,早朝结束后,辰皇留下潘玥朗和武瑞安用午膳,问他昨日为何如此。 潘玥朗回答说:“面对这些死难者,献上三炷香远远不够。臣只是在言语不及的情况下,做了一个人应该做的事。” 这是实话,但是还有另一半没有说出口的话语——“而且,臣的父亲的名字,也在碑上。臣既不能公开祭拜他,能如此聊表孝心,也是应当。” 辰曌更加欣赏潘玥朗,眉宇之间,除了赞赏更多的是心疼。 这份心疼外人看不懂,武瑞安也觉得很是奇怪,回去后,还将此事与狄姜分享,道:“母皇和潘玥朗很奇怪。” 狄姜:“怎么奇怪了?” 武瑞安:“照理说,她不会再将权力下放才是。而且,潘玥朗与流芳郡主的婚期将近,可他们谁都没有提起此事,不是更加奇怪?” 狄姜想了想,淡淡道:“或许辰皇还有别的打算呢?” 武瑞安颔首,沉声叹道:“希望如此。” …… …… 潘玥朗和流芳郡主的婚期将近,而他却病倒了。自从他自西南回朝,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直到七月上旬,他开始缠绵病榻,不得起身。 武瑞安始知潘玥朗已经病入膏肓,难以回天。 八月初,狄姜来丞相府看他,他睡在无光的房间里,双手枯竭如树皮,紧紧握住狄姜的手,颤声说:“狄姐姐……我做的好不好。” 狄姜无声颔首,拍了拍他手背:“你做的很好。”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气若游丝,虽然房间光线昏暗,但狄姜也能感觉到,问药站在一旁抹眼泪。 狄姜的心里也是难受的,可是她天生不擅长安慰人。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武瑞安朗声问道:“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说病就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