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崔近月早就想好说辞,都被李丰雪看得心虚了一下。
她先发制人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嫌我们到镇上卖货给你丢人了?”
李丰雪有些无奈,“娘,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倒是没觉得老娘这么说话有问题,农家妇人再是疼爱孩子,也不会时时刻刻都温声细语的,崔近月如今表现和原身别无二致。
崔近月不看他,坐到廊下把鞋子里的沙土倒出来,“小兰他们是不是都跟你说了?”
她语气平淡,李丰雪摸不准她的意思,只道,“是,小妹和昭儿告诉我,您……您梦中被神仙点化,学了些本事,带着哥哥们进山拔草捉猎物,他们能吃好多肉,您还给他们买了点心吃。”
李小兰和李延昭毕竟是小孩子,最在意的还是吃的,家里的变化对他们来说,就是有肉有点心吃,跟李丰雪说的,也多是这些东西有多好吃。
李丰雪却是最清楚,老何家没出过猎户,他娘这么多年来,也没有进山发财的本事。
是以,这段时间家里的变化,既叫他摸不着头脑,又有些担心,他小时候见过村中的猎户受伤,很怕娘和哥哥不小心也叫野物伤到了。
崔近月抖搂干净两只鞋,这才抬头看向他,“你是不是不信我说的话?”
李丰雪沉默下来,子不语怪力乱神,他是不信的,又不想质疑母亲。
乡间之人多愚昧,他很反感生病不吃药喝符水之类的事,可这种神异之事从亲娘嘴里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崔近月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叹了一口气,“丰雪啊,我知道你不信,我以前也不信,可我的的确确在梦里学到了知识,否则我哪认识什么草药,又哪有本事上山捉猎物呢?”
“你是知道的,我生来就在小河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我和你爹都没什么手艺和本事,他还有一身力气,我却连上山打柴都费劲,再过几年就是个糟老婆子了,我也不敢信都这把年纪了,老天爷才突然赐我些本事。”
她露出伤感之色,语重心长道,“其实我也怕这种事,你是读书人,估计就更忌讳了,前些时候我其实连你两个哥哥都不敢说,怕你们觉得我老婆子鬼上身了,怕你们以为我成了妖怪了,可我还是没忍住,毕竟我从梦里学来的本事能换钱呀。”
“咱们家一年到头也赚不到几个钱,可我想供你去考状元,想叫你哥哥们不累驼了背,想叫你嫂嫂们怀孕能吃点好的,想给你妹妹攒笔嫁妆,还想再供你侄儿读书,丰雪,这都得要钱哪,便是用了这神仙教的本事,会折我老婆子的寿,我也认了。”
她语音还未落,李丰雪就一掀长衫跪到了她面前。
少年人眼中有泪光浮现,“娘,孩儿没有不相信您,孩儿知道您是为了家里,若神仙要收寿数,孩儿愿以身相替,娘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他膝行两步,将头枕到崔近月腿上,自下望着她的眼睛,“娘,您不要怕,孩儿不会忌讳您的,哥哥们也定然不会,孩儿知道您从来不说谎的,这世间不乏奇异之事,您梦中得神仙教诲算不得什么,这是上天垂怜,定与那妖魔鬼怪不相干,孩儿只知道您是我娘,您做什么孩儿都会支持您的。”
李丰雪十岁过后,就沉稳持重,在原身的记忆里,他已经许久不会对母亲这么亲近了。
崔近月说的这些话,自然早已打过草稿,可她还真没想到,威力能这么大,都能让李丰雪满眼孺慕,作小儿之态了。
李丰雪和他两个哥哥是完全不一样的,老大和老二从小就围着土地打转,没啥大见识,很容易信了梦中神授,便是跟着崔近月进山,亲眼见识到她打猎认东西的本事,都不会质疑什么。
可李丰雪读书明理毫不愚昧,小小年纪就考中童生,将来定是栋梁之才,他的所见所闻都不允许他轻易信了鬼神之说,然而,他还是信了。
或者说,他并未全信,是为了安母亲的心,他才这么说的,至纯至孝之心,可见一斑。
崔近月心里松了一口气,李丰雪这一关,算是过了。
其实李丰雪是不是真的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不怀疑她换了个人,只要有这个认知,她日后做出的一些改变,就不会引来他的怀疑,甚至,他会慢慢相信,他娘是真的梦中被神仙所点化。
崔近月也不急着改变他的认知,慢慢来就行了。
她拍了拍李丰雪的头,“有你这番话,娘做什么都值了,快起来,都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怕你妹妹和侄儿看到笑话你。”
李丰雪从地上站起来,扶着崔近月进堂屋,给她倒凉开水。
他笑着道,“小妹和昭儿都出去玩儿了,看不着的。”
崔近月也笑了,“难怪。”
两人说说笑笑,歇了会儿就一同到了厨房,一个烧火,一个做饭,等到其他人回来,一起吃了饭,又说起家中这段时间的收获,李丰雪都认真听着。
便是听哥哥们说崔近月用弹弓就能打得野物动弹不得,还能带着他们避开大型野兽,李丰雪也面不改色,没觉得不妥。
崔近月心想,好在她没有徒手用石子打猎,用弹弓嘛,准头很好怎么了?
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