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蓦地望向前方。 “听说,建阳帝已经死了。” “什么?”杨玦原本还在嬉笑,听见这话,脸色变了变。 才过一瞬,但太微苍白的脸,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是眼神,还是语气? 杨玦分辨不出,紧紧皱起眉头。 局面僵持着,他不认为自己会死,也不认为太微和薛怀刃会轻易妥协,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走到这一步,总有人要认输。 而那个人,绝不会是他。 “难道不是?”太微摸了摸肚子,微微隆起的生命,让她心软,又痛苦,“那个侏儒,才是生养你的男人,不对吗?” “……” 杨玦呼吸一滞,想让她闭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这一沉默,便是默认了。 他的皮肤,好像被人徒手撕裂。 他的骨头,也跟着被折断,打碎,碾压成齑粉。 血液从脸上流失,心脏钝痛,体无完肤的他,又成了那日的丧家之犬。 太微嗤笑一声:“瞧瞧,殿下生得这般好模样,要是不认,谁敢相信。” 那个侏儒,竟然真是幕后之人。二姐送回来的消息,不管哪一个,都有用得可怕,都震惊到令人不敢确信。 太微轻轻抚摸肚子的手,垂到了身侧。 父亲留给她的扳指,还在这里。 素面的翡翠扳指,被串成坠子后,她便总是不离身地带着。一切一切,仿佛都是为的今日。 冰凉的扳指,安定了她的心神。 杨玦却被她的话,扰乱了心绪。 他目眦欲裂,瞪着太微。如果不是为了寿春,他真想现在立刻就杀掉这个女人。 可这世上,最有可能让寿春回到他身边的人,就是祁太微。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这狗屁大昭已经日薄西山了。” “好了,我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杨玦收回视线,落到薛怀刃身上,“没了无邪,总还有斩厄在,我拿走一个,还你一个,也够了吧?” 不耐又烦躁的目光,轻轻掠过斩厄,他冷漠地道:“要不是我,他如今还在国师手下受苦,不知哪天就要命丧黄泉。” “我念着你想见他,才特地将他带到洛邑来。” “照理,你应该感激我。” 杨玦一边说,一边朝后退。 “薛嘉……还是说,我应该叫你慕容舒?” “我知道你喜欢她,可世上女人那么多,就算没有了她,又怎么样?凭借你的容貌和身份,今后要什么样的女人会没有?” “至于孩子,就更——” “既然如此,寿春都已经死了,你为何还要人去救她?” “你——”杨玦被打断的话,堵住了自己的咽喉。他还以为,自己对寿春的心思,一直藏得很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杨玦胡乱抓了两下自己的头发。 束起来的发,被他抓得一片狼狈。 “看来是说不通了。”杨玦笑了半天,站定了道,“我明明不想杀你,但你非要如此逼我,我又能有什么法子?” “也对,是我一时钻了牛角尖。” “既然她不肯帮我,那你死了,她就不得不帮了。” 倘若祁太微真和仙人有关,那就算她不想救寿春,也一定会想尽法子来救薛怀刃。 杨玦把手举起来,用力拍了下。 “麻烦是麻烦一些,但全杀了就行。” 他猛地望向薛怀刃,却见薛怀刃根本没有在听自己说话。 月夜下,那个俊美的年轻男人,正一脸惊恐地看着前方。 杨玦一怔,随即也扭头向花厅深处看去。 两颗带着血的头颅,还安静地躺在地上。 站在它们后面的祁太微,举着一把小刀。 即便隔着这么远,杨玦也能清晰地看到那把匕首上的寒光。 泠泠霜雪,映照在太微雪白的脖子和下巴上。 没有血色的饱满唇瓣,在轻轻地开合。 杨玦认出来,那是三个让他无法理解的字—— “对不起。” 寒光开始晃动。 太微闭上了眼睛。 利刃划开肌肤、血肉、直至骨头。 她想要的,是必死无疑。 如果她的人生,是一条浑浊黑暗的长河,那么此时,此处,尚不是终点。 还没有发生的事,就不是命运。 “哐当”一声,杨玦看见薛怀刃丢开长剑,向前奔去。 一步,两步,三步……根本来不及…… 活人的鲜血,滚烫如同沸腾。 杨玦跟在薛怀刃身后跑过去,两个人一前一后跪倒在太微身侧。 薛怀刃抱住太微,拼了命地想要捂住她的伤口,但血沿着指缝汩汩流淌,哪里止得住。 杨玦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他不敢置信地抬起手,探向自己的脸。 太微的血,在这样的夜里,热得令人畏惧。 而薛怀刃的眼泪,似乎比这血还要烫。 杨玦怔怔地想,自己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大哭的样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