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的状态,时好时坏。 她意识清醒,但气色却差得远。临到入山,更是额头滚烫,发起高热。 是病了么? 墨十娘久病成医,又和桐娘子待得久了,多少能看一些小毛病。可太微的样子,并不像是生病。 她和薛怀刃共骑一马,靠在他怀里,脸色是见了鬼的惨白,眼睛却随着目的地的靠近越来越明亮。 像撞邪,更胜过染病。 天色逐渐变亮后,启明星隐去了踪迹。 他们来到一座山下。 很高,很绿,形如卧牛。 夏日暖风吹过,吹得山上绿意如涛,滚滚拍岸。每一棵树都枝繁叶茂,每一根草都又长又韧像绳索一样。 无邪下了马,拿脚尖蹭蹭长草,都哝道:“这怕是有蛇。” 草生得一密,就容易让人眼花。 墨十娘在山脚的几棵树上找了找,找到两道新鲜的十字划痕:“晏先生好像已经上去了。” 太微也下了马。 脚虽然还有些发软,但面上的热度已经退下去。 她大喝了两口水,长长地吐气。 薛怀刃站在她身后,仰头向上看。 这山似乎比他们想得要高一些,也比他们想得要更偏僻一些。看山上草木茂密的样子,恐怕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这里。 收回视线,他轻轻扶住太微的背,问了句:“还是心慌?” 少女姣好的面孔仍是苍白的。 她点下头,又摇了摇:“不知道该怎么说,一阵一阵的。”发作时,周身冰冷,一颗心如坠深渊,沉沉不见底,只是不断地下坠,令人连呼吸都觉得畏惧。 但好起来,平静了,一切又都和平日没什么不同。 风还是热的,日头也还是恼人的晃眼睛。 太微轻轻跺下脚,伏在不远处的四脚蛇立即逃窜进草丛深处。 他们一路来,无邪担心的大蛇没出现,小东西倒是不停熘过来又逃走。人怕它们,它们也怕人。 互相看在眼里都觉得是丑八怪,谁也没有比谁更好看。 行至半山腰,几个人停下来歇脚。 无邪爬到树上往下看:“主子,还真来了。” 薛怀刃轻轻“嗯”了声,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墨十娘,立即站起来,身形一动,便鸟儿似的上了枝头,咳嗽声道:“我看看。” “怎么就两个人?”她回头问薛怀刃,“真是国师的人?” 一进临平,他们就发现了。 有人在跟着他们。 不远不近,不快不慢,只是跟着。 人数则时多时少,有时一个,有时两三个,但最多也没有超过四个。 他们似乎也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可还是照旧这般跟着。 薛怀刃道:“若是六皇子的人不会这么安生。” 也不可能是霍临春的。 这几个人,从一开始就候在临平。 如此安排,只能是国师的计划。 想必洛邑那边也一样有人在等着。他和太微两个人,能去的,要去的地方,拢共也就那么几个。 墨十娘从树上下来,坐回原处:“国师还真是个怪人。” 搜罗了那么久的地图,说丢出去便丢出去了,说不追杀就不追杀了,好像真拿他们几个当器具,全然不再视作威胁。 看来一个人,总想着一件事,天长日久的,难免疯魔。 墨十娘又咳嗽两声,吃了一丸药。 太微望望天色,低声道:“似乎有雨。” 时辰不早,但他们头顶上的天空还是雾蒙蒙的白,并不透亮。 山风拂在脸上,也因为水汽而稍显厚重。 四个人又略歇了一会便动身了。 距离太微离开京城,已经过去快一个月。这其中大部分的时间都耗费在路上,因此他们也有了许多可以用来思量的间隙。 譬如国师究竟想要什么。 又譬如,建阳帝为何如此放任国师…… 任他劳民伤财,修建什么通天高塔。 毕竟,如果那塔是建阳帝下令命国师所建,那不管如何夸大,如何胡来都说得过去。可塔是国师要建的,仙人也是国师要寻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国师的愿望,而不是建阳帝的。 一个国师,又不是太上皇,他凭什么? 真的只是因为情深义厚? 恐怕未必。 而国师,既然把人派到临平,那必定已经查过太微祖上旧事。不知他查到哪里,又有几分笃定太微那位失踪的老祖宗和仙人有关,但他查完,只选择按兵不动,可见相信得紧。 而今,他的人在临平见到了太微一行,也就知道地图的终点在这里。 剩下的,不过是山雨欲来。 太微一步步往上走。 穿过长草,越过大树,风变得更加湿漉,但雨始终没有降下来。 和晏先生几个会合时,天色已是黑沉沉。 他们在昏暗中交换信息。 晏先生道:“这座山上发生过怪事。” 他的声音不大,口气也平静,但话出口便像惊雷。 薛怀刃问:“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