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祁樱正要用饭,碗才端起来,便见太微拉着小七从外头走了进来。几个丫鬟跟在后头,小心翼翼的,一副想拦又不敢拦的模样。 太微如今在府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人了。 祁樱把手里的碗放了回去:“小七也来了?” 太微把小七从自己身后拽出来,推到桌前,笑着道:“今儿个天气好,小七下课也早,我寻思二姐这会也该用饭了,便带上她一块儿过来蹭吃的。” 祁樱瞥她一眼,转过头让丫鬟重新添了碗筷。 她一向是一个人用饭的,如今边上突然多了两个人,也隐隐有些不自在。 “吃完便走吧。”祁樱口气淡淡地说着,捧起茶碗呷了一口。 太微笑眯眯地靠在椅背上,说是来蹭吃,却半天也没有动筷子。 小七看看左边的二姐,又看看右边的五姐,尴尬到头皮发麻,只好独自一人埋头苦吃。菜是热的,饭也是热的,吃起来却不怎么香。 二姐果然是不太想搭理她们吧? 五姐今日这一出,到底在想什么? 小七胡乱扒拉着白饭,连头也不敢抬。 这时候,她听见太微忽然说了一句奇怪的话,“二姐,我把小七交给你了。” 小七连忙仰起头来,嘴角还沾着一粒饭:“五姐?” 太微没有看她,仍然姿势懒懒地靠在那,慢条斯理地道:“左右二姐闲着,便管管孩子吧。” 祁樱素来美丽却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罕见的惶恐:“我?管孩子?” 太微伸长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这般大的孩子,又不需你寸步不离地跟着,慌什么。” “……” 祁樱的视线越过桌子,落在小七尖尖的小脸上。 不知何时,那个白胖圆润的小丫头已经不见了。 如今的小七,眼睛还是圆圆的,下巴却是尖的。 祁樱轻轻叹了口气。 太微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小七,二姐写的一手好字,你平日下了学,便来同二姐练字吧。” 她推开椅子,向后退了一步:“哎呀,明明方才还饿得慌,这会坐下了,我倒是不饿了。” 小七见状,也忙放下了碗:“五姐,你这就要走了吗?” 太微走到她身后,将她半站起来的身体又按了回去:“小孩儿就得多吃饭,你再吃一碗吧。” 小七哪里还吃得下:“五姐,我也吃饱了。” 太微轻轻“哦”了一声:“那更好,等二姐也吃过了,你便去练字吧。”言罢,她转头望向祁樱,笑了下道:“辛苦二姐了。” 祁樱脸色怪怪的:“不辛苦。” 太微哈哈大笑,留下二人,大步出了门。 外头已是暮色四合,她一路走,一路瞧见婆子们在掌灯。 光明和黑暗,原是如此密不可分的关系。 集香苑里,亮着白昼般的光。 太微站在廊下没有入内。 大丫鬟长喜悄声走到她身后,叫了声“姑娘”:“照您的吩咐,东西已经收拾妥当了。” 太微背对着她,点了点头。 廊下有晚风吹过来,吹得她衣袂飞扬。 但今夜的风,是烫人的。 暮春时节的风,已有了夏日的温度。 太微倚靠在廊柱上,深吸了一口气。 长喜的声音,镇定到可怕:“姑娘,奴婢等您回来。” “奴婢知道,您一定会回来的。” 太微转过脸,笑了笑:“既然如此,卜个卦吧。” 她掏出枚铜钱,往上一抛,拿手背接住了。 正吉反噩。 长喜还记得:“姑娘……”她忽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看见太微拿铜钱卜卦时发生的事。那一天,太微卜出来的卦,是不吉之兆。 之后发生的事,也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她家姑娘明明不会算命,但算的却奇准。 长喜有些不敢看太微的手:“您又装神棍,哪有人用铜板卜卦的。” “怎么没有,这招原也就是我从别人那学来的。”太微将手伸到她面前,拿开盖在手背上的右掌,“咦……” 长喜听她“咦”了一声,连忙抬眼看:“呀!是正面!” 躺在太微左手手背上的铜钱,明晃晃是个吉兆。 长喜立刻高兴起来:“姑娘一向算得准!这回定然大吉大利!” 太微把铜钱丢给了她:“你方才不还说我装神棍,没人用铜板卜卦的吗?” 长喜没接话,只是欢欢喜喜地把铜钱收起来,转身往屋子里去。 大吉之兆,太好了! 她得把这枚铜钱供起来。 望着她的背影,廊下的太微脸上却慢慢没了笑意。 这一卦,她已经卜过十次。 十次,皆是大凶之兆。 她在暗处摊开右手,掌心里赫然躺着一枚反面朝上的铜钱。长喜到底是个普通人,看着镇定,其实早就心乱了,以至于被她换掉了铜钱也没有察觉。 不过这样就好。 这样长喜就不会变得跟她一样害怕。 眼下的她,已经无法承受更多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