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冷冷地吹着。 薛怀刃不想走,可他知道自己必须走。 他是送祁远章的尸体回来的人,从此以后,她看见他,便会想起今日。他们之间,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他站起身,望向太微。 太微的眼神温柔而悲凉。 那里头写着的,是他并不了解的情绪。 丧父之痛,是何样的痛? 薛怀刃站在隆冬的冷风里,想起他自己那个不知姓甚名谁的父亲。那个男人,还活着吗?那个他全无记忆的男人,会是什么样子? 他想不起,记不得,可不知为何,胸腔里搏动的心脏一下下发出沉重的声音,有种钝痛渐渐扩散开来。 连带着头上那道陈旧的疤,也开始隐隐作痛。 他不知道,这一瞬间,他的眼神和太微的并没有多大分别。 悲凉刺骨,是由内而外透出的哀戚。 这时,太微已将大氅塞到他了怀里:“穿上吧,外头冷。” 出了靖宁伯府,天只会更冷。 阳光也驱不散的寒冷,跗骨之蛆般纠缠着众人。春天,还遥不可及。 太微立在原地,靠在墙上,静静地站了很久。长喜寻过来,给她披上袄子,穿上鞋子,她却仍然像个没有知觉的假人。 长喜小声劝她:“姑娘,您难受便哭吧,哭过便好了。” 可太微眼睛里干干的,一滴泪水也流不出来。 直到阳光逝去,夜幕落下。 她依旧是口干涸的井。 太微蜷缩在集香苑的角落里,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门外的婆子们来来去去,将各处檐下的灯笼全换成了白的。风一扬,灯笼便游魂似的在黑夜里摇曳起来。 咚咚咚。 有人在叩门。 是谁? 是长喜吗? 太微没有动弹。 她把自己藏在厚重的冬被里。 “姑娘?” 叩门声停了。 “姑娘……金雀求见,说有事必须同您讲……”脚步声轻轻地在床畔响起,伴随着长喜哑哑的说话声。 太微闷在被子里,喃喃念叨着:“金雀?金雀是谁?” 怎么会有人叫这样的名字。 长喜听见了,急忙道:“是金童的弟弟,前些天才刚到伯爷……”说到“伯爷”二字,长喜连忙收了声。 被子里的人却已经探出头来:“是父亲身边的那个金童?” 金童当差,跟着祁远章一道出的门。 祁远章死了。 他当然也没能活着回来。 太微掀开了被子:“让他进来。” 三步并作两步,金雀是跌跌撞撞走近来的。他看起来,还是个小孩子模样,腼腆乖巧的长相,至多不过十岁。一见太微,他便跪下了。 太微让他起来再说,他也不敢,只是哭,哭得双眼通红。 长喜站在边上,看得心急:“你不是要见姑娘吗?如今见着了,怎么不说话了?” 金雀抽抽噎噎的,张张嘴,又闭上了。 太微看了长喜一眼,问金雀道:“只能同我一人讲?” 金雀哭着点了点头。 太微给长喜使眼色:“你先下去吧。” 这么个孩子,想要对付她,可不容易。 “不要紧的。”太微端正了坐姿,看着长喜出去,才同金雀道,“是你哥哥的事吗?” 金童护主而死,后事自然是要好好操办的。 可金雀看着她,用力地摇了摇头。 太微愣了一下。 金雀泪眼朦胧地望着她道:“不、不是我哥哥的事……是、是伯爷让小的来给您送口信……” 太微脸上的神情突然冷了。 一种麻木的、僵硬的冷意,像面具般笼罩在她的五官上。 她看着面前这个哭得一脸狼狈的孩子,冷冷地道:“死人怎么会让你来送口信。” 金雀呆了呆,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不对,连忙解释道:“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是伯爷那日临走前,吩咐的小人!” 他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又是伤心。 太微面上的冷意却并没有消融。 金雀抹着眼睛道:“伯爷走前,亲自吩咐的小人,让小人一定在今日这个时辰来寻您,给您送一句口信。” 太微站了起来:“什么口信?” 她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 金雀抽泣着,小心翼翼地吐出几个字来:“伯爷说,不要怕,都会好的。” 太微有些腿软。 她又坐了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 老东西临走前,竟然还安排了这么一出戏? 见她没作声,金雀以为她是不信,又是赌咒又是发誓:“伯爷还说,只要您听了这话,一定会知道是真的!” 太微苦笑了两声。 她爹怕是高看她了。 金雀道:“姑娘……小的真的没有胡说,真的是伯爷他……” 太微摇了摇头:“我信你。” 只是这样一句话,他没有编出来骗她的理由。 何况是在这样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