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一个“血”字,薛怀刃收回视线落在了杨玦身上。 杨玦面上的恼火之色已经消失不见,变作了怔愣。他没有想到,薛怀刃竟然真会回答这个问题。 斩厄怀里的这把伞,他见过很多次。 同样的好奇,他也曾表露过。 可先前不论他怎么好奇,怎么探听,薛怀刃都并未理过他。像今日这般,还是头一遭。 杨玦慢慢冷静下来,但眉宇间还残留着两分诧异:“只是这样?” 他一面惊讶,一面有些不相信。 如果只是这样,为什么非要斩厄天天带着?他过去问,为什么又不告诉他?这一定是敷衍,是胡说八道。杨玦面露不信,口中继续道:“看来,你还是不想告诉我。” 薛怀刃站直身子,抬手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这话可不对。我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你了,是你自己不信。” 杨玦哼哼唧唧:“罢了罢了,还是吃酒去吧。” 他冷眼扫了边上的斩厄一眼。 斩厄连忙将手一拢,把怀里的紫竹伞抓得更紧更用力。 杨玦见状,鼻子也气歪。 这家伙拿他当什么人,他难道还能去抢把破伞吗? 他杨玦的脸面,难道不比把一两不值的伞重要? 如此想着,杨玦面上神情一冷,霍然拂袖离去。 斩厄站在原地,面上还是不见半点波动。 薛怀刃忍不住笑了起来。 吃酒时,杨玦还在气恨,嫌斩厄不中用,看着人高马大,半点脑子不长。他连喝两盏,也不见气消,愈发不痛快。 霍临春正好来晚一步,进门便瞧见他捧着酒壶往嘴里灌,当下笑道:“我还以为殿下是来寻消遣的,怎么一副借酒消愁模样。” 他同杨玦相熟,同薛怀刃也不算陌生,说话间便没有太多顾忌。 杨玦看见他,便放下酒壶,向他招手:“来来,属你磨蹭,快罚酒一杯。” 霍临春上前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将杯子倒过来朝下晃了晃:“殿下挑的这地方,又远又偏,实在怪不得我磨蹭。” 杨玦捧着酒壶冷冷地笑:“倒是怪我?” 霍临春看他神色,连忙打哈哈赔不是:“不敢不敢,自是怪我磨蹭才对。” 他方才明明还在生别的气,转眼又冲自己冷笑上了,霍临春哪敢同他硬犟。 “咦,薛指挥使倒是稀客。”说罢,霍临春一转头,看见了坐在窗边的薛怀刃,“说起来,咱家上回和薛指挥使这般坐着说话,还是数月之前的事。” 他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复国军的那群小虾米还在四处蹦跶,惹人心烦。 霍临春掏出块如玉似雪的素面帕子来,仔仔细细擦拭着面前的杯盏。 杨玦撇了一眼,蹙眉道:“你可真是穷讲究。” 霍临春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杨玦也就不再管他,只提着酒壶走到薛怀刃边上,往杯里斟酒:“尝尝这酒,陈年的老东西,是襄国杂碎们最喜欢的,回味甘甜,丁点没有辣味。” 清冽微红的酒水林间小溪一般,笔直地流进白瓷酒盏中。 香气扑鼻而来,果然同一般的酒闻着不一样。 薛怀刃端起酒盏,浅浅呷了一口。 杨玦凑在边上,小狗似地摇尾巴,竖着耳朵问:“如何?” 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刚大哭过。 薛怀刃有些兴致缺缺,放下了酒杯:“不错。” 杨玦直起腰来,扭头看霍临春:“霍督公以为如何?” 霍临春一双桃花眼笑眯眯的,愈发迷离艳丽:“甜了些,有些不像是酒。” 酒这东西,一口喝下去,辣心辣口,方才是酒。 他轻轻摩挲着杯盏,面上笑意愈发浓重:“不过若是不拿它当酒,喝起来倒是不错。” 杨玦听着这话,左看看薛怀刃,右看看霍临春,蓦地把酒壶往桌上一顿:“我以为,这酒难喝极了。” 霍临春一愣,旋即低低地笑起来:“殿下什么样的酒不曾喝过,自然瞧不上这等东西。” 杨玦扬了扬下巴:“是这个道理。” 他说完一屁股坐下来,伸手推推薛怀刃的胳膊:“窗外有什么东西,看得这般入神?” 霍临春闻言也朝薛怀刃看去。 可从他的方向看,只能看见薛怀刃的半张脸,并不能看见窗外景色。 那窗子开得颇小,落在他眼里,便只有细溜儿一道缝,什么也看不见。 他看来看去,眼前便只剩下了薛怀刃脸上那颗小小的红痣。 那痣因着颜色红艳,被人称为桃花痣,生在薛怀刃的脸上,竟是半点不损他的俊美。 霍临春心里隐隐有些艳羡。 没有人不想生得英俊美丽,就像没有人不想活得开心肆意。 绝色的人,不分男女,都让人羡慕。 他探了探头,还是想要看看那窗外到底有什么。 杨玦也在向窗外看。 然而窗外除了一片空荡荡的天,三两棵树,便什么也没有。 诚如霍临春所言,这地方又远又偏。 的确没有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