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回过神,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她隐隐约约猜到他说的是什么,可不能问,便不敢肯定,仅仅只是个猜测。 他们当初相识的时候,他从未向她提过一句他没有小时记忆的事。是以她明明占据先机,见过未来,也仍旧不知道他失去的那段记忆是什么样的,又该如何找回来。 她只见过他头上的疤。 陈旧,顽固不消,像一道刻进骨头的烙痕。 他失去的记忆,十有八九同这道疤有关。 只是…… 太微眨了眨眼睛。 丢了东西自然要找,可他为此扯上了神仙,看上去就全然不同。一个人若非已经绝望到了极致,哪里会想到这上头? 由此可见,他已是穷尽了法子。 太微心里不觉有些五味杂陈,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接话。 她看着他就不停地想起过去。 想起过去的他,和过去的自己。 那两个人明明生着一样的面孔,如今再看,却总觉得不大相同。 他们不断地在她脑海里出现,挣扎着想要冒出来,可不知怎么的越是回忆,她就越是觉得陌生。 到了这一刻,她仰面望着他,看见的人已同记忆里的薛嘉很不一样。 收敛心神,太微摇着扇子低低问了句:“国师大人到底为什么铁了心要建这座塔?” 难道真是为了迎他口中的仙人? 可若是那样,他又到底为什么认定世上一定有仙人? 那些传说里的家伙,杜撰而成,岂能真的存在。 太微半是好奇,半是期盼地看着薛怀刃。 焦玄虽然高深莫测,素来神秘,但薛怀刃自小跟在他身边长大,理应熟悉他的想法。 不想薛怀刃回望过来,却只是反问她:“这个问题,你可问过靖宁伯?” 太微摇了摇头。 她和她爹这辈子说的话较过去是多了许多,但比起旁人家的父女恐怕还差得远。是以二人话就未说多少,又哪里会谈到焦玄为什么要建塔这样的问题。 她老老实实道:“只怕问了也是白问。” 焦玄的心思,只有焦玄自个儿清楚。 纵然她爹手眼通天也没用。 只有薛怀刃身为焦玄的养子,又较旁人不同些。 太微叫风吹得有些懒洋洋,口气也跟着绵软起来:“你若是不知道便算了……” 薛怀刃笑了笑,蓦地一低头,凑到了她脸前:“上哪学的激将法,还带美人计的。” 太微面上微微发红,像是害热,连忙将手里的扇子飞快扇了几下。 可一双眼睛却愈发得秋水盈盈,连带着浓黑睫毛瞧着也越发纤长了。 薛怀刃心酥手痒,半天才算按捺住。 他从树上扯了片绿油油的叶子。 因生得又厚又肥,这叶子绿得仿佛也比别人更浓重些,指甲轻轻一掐,就立刻流出汁液来。 叶子上的纹路脉络,慢慢破碎模糊。 薛怀刃说了一个故事。 一个已经过去很久,没有人知道真假的故事。 “书中有过记载,百年前曾有仙人自天上来。其样貌美丽,声音动人,会说世上不存在的语言。” 太微听到这,微笑如故,仍旧只当这是一个故事。 可薛怀刃接下来说的那句话,却叫她生出了别样念头。 他不紧不慢,语气平静地道:“书中所记载的仙人,拥有死而复生的能力。” 太微胸腔里的心脏顿时狂跳不止。 一下下,“怦怦”、“怦怦”,像一只鼓在被鼓槌不停地重重敲响。若非周遭人声起伏,她的心跳声一定会被薛怀刃听个清清楚楚,半点无法遮挡。 她深呼吸着,悄悄往后挪了挪。 人遇事不知作何反应的时候,总是想要逃跑,实在是个弊病。 她依旧坐着,可身下的两只脚已做好了下一刻便能逃窜的姿势。 太微活动了活动略有些僵硬的舌头,垂眸问道:“什么叫做死而复生?” 是拥有起死人而肉白骨的仙术,还是仙人自己死去也依旧可以复活?又或者,是像她这样—— 太微脑中一团乱麻纠缠来纠缠去,一丝头绪也找不出。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故事,这些同仙人有关的破事,恐怕并没有她原先想得那样可笑和滑稽。 焦玄一心一意想要建造高塔迎仙人的行径,或许也并不只是一个弥天大谎。 她抬起眼来望向薛怀刃,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轻松说笑的模样。 可男人年轻俊美的面孔上,神情却是认真的。 她不禁惴惴起来。 薛怀刃道:“事情过去太久,书中记载又颇有些语焉不详,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死而复生’,已无从求证。不过——” 话音戛然而止。 二人猛地一齐向远处高塔看去。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便见眼前扬起了一阵大灰。 太微呼吸一窒:“我爹和国师大人!” 这塔如今距离竣工还很遥远。 因此她知道未来有一天它会塌陷,却没想到它竟然今日便会先塌上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