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想喊他,可思量一番还是罢了,只抬手轻轻戳了下他的背。 可不知是力道太小,还是他故意装作不知,他不回头,也不吭声。 太微无奈,只好又戳了一下。少女素白的手指已经快要淹没在暮色之中,这天黑得实在太快。她原本想着自己天黑之前一定能赶得回去,可如今眼见月上梢头,时辰早过了。 她今日午夜之前能回到靖宁伯府,便已是撞了大运。 幸好她身边的大丫鬟长喜尚算乖觉,不至慌手慌脚地去寻人禀报,她迟些回去,也不是大事儿。只是她眼下看着薛怀刃的背影,一只手被他牵在手里,漫无目的地跟着他往前走,愈走愈是没底。 太微竖着根手指头,在他背上打转:“时辰不早了。” “是不早了。”这一回他终于出了声。 太微忙放下手,正色道:“我出来多时,眼下该回去了。” 薛怀刃仍不回头,背对着她口气淡漠地道:“你以为你还有同我讨价还价的余地?” 太微闻言心里一咯噔,不敢再提回去二字,只是问:“你要带我去哪里?”她到底还是靖宁伯府的姑娘,就算她爹再不中用,那好歹也还是建阳帝跟前的红人,她无端端失踪,不可能没人来寻她。 他既然敢这么拽了她便走,看来是料定她出来时早有准备,不会立即被人发现。 太微牢牢地看着他的背影,见他又不做声,便一字一顿地将话重复了一遍,而后低声道:“薛指挥使何必呢,眼下这等节骨眼,今日之事若叫六皇子知晓,想必会有雷霆之怒……” 杨玦既然说想要建阳帝将她指婚给他,那就是势在必得的事。 薛怀刃比她更加熟悉杨玦的秉性,他不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危险。 如今看来,杨玦的确视他如同手足,处处与别个不同,可一旦到了杨玦觉得不能退让的时候,谁知局面会变成什么模样。 太微又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薛怀刃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周遭光线已经非常微弱,太微看不清他面上神情,他自然也看不清楚她的,但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很笃定,仿佛一点也不将她方才所言放在心上。 他淡淡地道:“我后悔了。” 太微怔了下,悄悄一抽手,试图将手抽回来。可他抓得很用力,她一动,他的手指就收拢得更紧了。 她挣脱不开,只好不动,回望过去问道:“后悔?” 薛怀刃的手指紧紧箍在她的腕上,语气却还是淡淡的:“永定侯府那一日,我原不该放你离开。” 太微又是一怔,等到反应过来,人已被他拽着趔趄往前而去,差点扑到他背上。她急忙道:“那是交易!” 他放她走,可不仅仅只是大发善心。 可她的话才刚说完,就听见薛怀刃冷冷地笑了一声道:“你也知那是一场交易。” 太微一个激灵。 他方才要她退了慕容氏那门婚事,她没有立即答应下来,于他而言,那便是毁约了!如今交易不成,自然没有什么出尔反尔,也没有什么不应当的了。 太微心乱如麻地道:“薛指挥使,万事好商量!” 薛怀刃冷笑道:“你方才不是连死都不怕么,如今倒怕上这等小事了。” 太微一噎,语塞了。 晚风吹来,吹在人身上,扬起衣袂,隐隐约约已有了两分秋日将至的凉意。 她身上有些发寒,不知是叫风吹的,还是叫他所说的话给惊的。他究竟是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明明上回见她的时候,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对。 怎么今儿个,他看起来却是这样的不寻常…… 难不成是因为杨玦的那个念头,叫他不快了? 太微糊糊涂涂想了一堆,却半点主意也没有。她出门之前,千算万算,可怎么也没有算到自己今日会碰上薛怀刃。如今看来,倒是必须逃了再说。 要不然,这破事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太微心念电转,手下用力,猛然扳起他的小拇指向着手背方向按了下去。 她力道比之寻常姑娘要更大一些,这一招下去,若无防备,定然是立刻便要松手的。可薛怀刃岿然不动,连脚步都没有乱过一分,像是后脑勺上生了眼睛,背对着她将她一把拖到了身前。 太微方才那一下,便是斩厄那样高壮健硕的人恐怕也要呼痛,可他一言不发,似乎毫无感觉。 太微不觉暗暗咬牙。 他自幼习武,身手矫健,比她更厉害。她拳脚功夫不精,同他硬碰硬怕是难以对付。于是她心一狠,牙一咬,忽然抬脚踢向了他脐下三寸。 这招式十足的下三滥,但也十足的有用。 且不分男女,皆是要命的招式,对男人而言,更是。 只要得手,绝没有男人能够扛得住。 太微一点情面未留,动作极快,去势极狠。 可他竟然料到了这一招。他一把将她搂进怀中,紧紧困住,低声发笑,笑得像是要杀人:“你果然一点不像个世家千金。” 寻常姑娘,哪敢同人这般动手。 他在昏暗中抬起她的手,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