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一口的江南水乡味儿,轻柔而软糯:“你叫什么名字?我姓墨,你叫我十娘就行。” 太微怔了一下,低声道:“我叫俏姑。” 离家之后,她便再无父姓。 祁家的五姑娘太微,早已“死”在了那个深夜里。 墨十娘闻言,微微一颔首,并不问她究竟姓什么,从哪里来,只是让她扶自己起来,一面闲话般地道:“你既是孤身一人,又不知去处,那不如随我一道南下吧?” …… 师父总是唤她小丫头,不管她及笄了,长大了,仍只是一口一个小丫头,仿佛她永远只是个小毛孩子。 她们初见在林间破庙,萍水相逢,却因此成了同伴。 太微一直觉得,师父是个怪人。 若是不怪,怎会才认得她,便邀她同行?可师父眼里的她,何尝又不是个怪人。 分明是全然不识的陌生人,撞见有人行凶,不跑反冲上前去伸手搭救,实在不知该说是莽撞还是愚蠢。 数年后,师父病入膏肓,奄奄一息时,方才告诉她,当日为何要邀她同行。 在师父看来,那个雨夜里的少女,简直活的一塌糊涂。 说是乔装打扮,可那副装扮,只能哄哄不懂的人,但凡眼睛明亮一些,都能轻而易举地发现破绽。 尽管太微当日身着男装,一脸污渍,可师父说她进门的那一瞬间,便发现了她的姑娘家身份。 在老狐狸似的师父眼里,那坐在角落里的人,只是个早晚要倒霉的蠢蛋而已。 师父说,小丫头装着一副胆大冷静模样,可垂在身侧的手却一直在发抖。 师父她老人家,是看穿了她内心的惶恐和不安。 …… 太微想起往事,眸色微沉。 直至父亲发话,让她和二姐回去,她才回过神来。 二姐出了门,很快便消失在了盛夏的暖阳里。 虽然时辰尚早,但夏日昼长,阳光热烈,这日头早便已经高高地挂在天空上。 太微磨蹭着转过身,站在廊下仰头眯眼望了一眼青空上的红日,忽然又转回去,喊了一声“爹爹”。 她站在门外,声音也不大。 可门内的祁远章,还是瞬间便听进了耳朵里。 爹爹! 她叫他爹爹,而不是父亲。 祁远章连一旁的拐杖也忘了抓,撑着桌沿站直了身子,便大步朝门外走。 “怎么了?” 他堵在门口,站得笔挺,连身上花纹繁复的衣裳都变得顺眼温和了起来。 太微看了一眼他的腿。 果然是好全了,根本就不需要拐杖。 她清清嗓子,站在原地道:“那贼,是被羁押在镇夷司了?” 祁远章闻言,像是有些兴味索然,挺直的背一松,身形委顿,又变回了先前的模样:“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别开脸,向一旁地上摆着的两盆花看去。 因正值花期,这两盆花开得如火如荼,艳碎似绸。 祁远章的目光漫然地落在上头,并不回答太微的问题。 太微只好道:“好奇罢了。” 祁远章睨她一眼,蹙眉道:“应当是在镇夷司吧……” 他这话说的,像是没有底气。 昨夜才抓的人,今晨还未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但依照惯例,人既然抓到了,就该被移交镇夷司,由镇夷司的人审讯拷问。 只是这一回的人,有些不一样。 祁远章收回视线低下头,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焦躁。 太微循着他的目光去看地上的花。 “父亲。”她声音轻轻地问道,“不知那贼偷了什么东西?竟要叫人那般兴师动众?” 先前饭桌上,二姑娘祁樱也问了类似的问题。 然而祁远章并没有说明。 这会儿,听着太微再次问及,他抬起脸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蓦地道:“怎么又改叫父亲了?” 明明前一刻还在叫爹爹。 祁远章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儿。 听着现下的这声“父亲”,再去回味方才的那句“爹爹”,怎么琢磨都像是一个陷阱。 他就像是池子里被养得又肥又蠢的鲤鱼。 她抛出饵,他便乖乖地咬住了钩。 那钩又尖又利,一下子便扎破了他的嘴。 祁远章望着女儿,越看越觉得这丫头同他先前记得的样子不同了。 可看脸,还是那张脸。 难不成真是叫沈嬷嬷那一顿家法给打得开了窍? 他心思沉沉地道:“偷闯国师府的贼,自然要兴师动众去抓。”言罢,他忽然笑了起来,眉眼间的冷凝一扫而光,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刚才的面无表情,仿佛是太微的错觉。 他笑着道:“过会日头高升该更热了,快些回去,省得晒黑了!” 太微垂下眼帘,看着自己因为无处安放而握在一起的双手,淡淡地应了一声“是”。 她的手掌白皙而单薄,已渐渐有了成人的样子。 太微一边抬脚往廊外走,一边思忖起来。 国师府那样的地方,寻常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