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天高地厚。
他做梦也没想到,事情竟真;发展到这个地步。
李景焕闭了下眼,对于父皇;妥协,他竟不觉得意外。
这一闭目,眼前又闪过两年后父皇躺进棺中;面孔。
父皇身子一身康健,突然暴毙;原因,据他反复思索,应是长期进服五斗米教张道长上贡;丹药所致。
前世父皇一病,京中便生了乱,直到他登基时依旧左支右绌,这一世,他要劝父皇戒了丹药,给他留出更多积势筹谋;余地。
还有前世他登基后;事,总似有一团火光在眼前模模糊糊,想不真切。
他还须想法子再见到阿缨,早日想起来那些事……
他要巩固地位,要挽回簪缨,要对付世家和卫觎——他要做;事太多了,不能输在眼下。
李景焕紧了紧牙关,低头缓声道:“儿臣以为,两样可一起送去。最好;结果,阿缨留下后者,与皇宫重修于好,不过现下看来……”他自嘲苦笑一声,“次等;结果,她两样都留下,便是母后名节受损;再次一等,她只要蚕宫,便等同坐实了外界流言。”
而最坏;结果,是她两样都不要。
既不要宫里;服软,也不要宫里;示好,那么她想要;,便是要付出更大代价;东西。
皇帝显得很意外,没料到之前死活不肯答应册封阿缨;太子会改了口风,迟疑一下,“你当真舍得?”
李景焕都不知父皇问;是他舍得哪样,心头自嘲,右手在左臂上狠狠一抠,点下了头。
小不忍则乱大谋。
“父皇,儿臣听说,那道教;丹药进多了不好,您莫不如召太医查看一番,停一停……”
皇帝一愣,破天荒重斥道:“胡说!小子无知,天师炼出;药饵是长生圣物,岂容你诋毁,出去!”
李景焕还欲再言,皇帝已气得拂袖背过身去。
……
就在宫里拟旨;时候,檀棣终于从水路姗姗来至京城。
这位三吴巨富来得一个招呼都不打,径自到乌衣巷拍开新蕤园大门时,阖府人那叫一个猝不及防。
时下簪缨正在东堂;书案边,一身家常装扮,慵懒夹笔捧颐,向小舅舅求问书解,忽;便听一连串浓重;洛下方言从外庭如风卷草地刮进来:
“咦,恁个可怜娃儿,俺说恁娘别和宫里掺和,她非不听不听,现下可好!咦,快让阿舅好好瞅瞅!”
簪缨一头雾水地起身,未等看清来人,一袭黑影先挡在她身前。
卫觎面沉似水,背对她,面对那个弹丸一样冲进堂中;金蟒纹袍富态男子,目色冷淡。
不想檀棣一个磕绊没打,对面前;这堵高墙硬是视而不见,身子灵活地绕着卫觎转半个圈,来到簪缨面前。
眼前;小女娘雪肌弱骨,咦,怎;长相还随了她爹呢,檀棣两只铜铃眼圈一瞬便红了。
“我娃儿受苦了,受苦了……那些糟烂事舅都听说了,咱不跟他们玩了,娃儿乖,跟舅回吴郡,以后舅舅护着你。你;童养夫舅一直给你备着呢,这是咱老唐家传统,看,两个!你想要谁,随便你挑!”
跟随檀棣前来;两个卓拔少年,立在堂中,一脸尴尬赧然。
簪缨一双手被来人一只宽厚大掌牢牢握着,全然搞不清传说中与阿母交恶;檀舅父为何如此,无助地转头,“小舅舅……”
“哎!”檀棣险些热泪盈眶,“你这娃儿知礼节嘴还甜,等着等着,阿舅给你带见面礼了!”
卫觎周身气势越发渊沉,却忍着未拦那行事无理;檀首富,而是严严挡住簪缨;身影,冷瞥对面两个面如冠玉,唇似流朱;少年,不怒自威。
其中高一点;少年眉目微沉,不禁后退半步。
另一个长着讨喜娃娃脸;黑幞玉袍少年,却仿佛遗传了养父;没心没肺,看见面前这夏日穿狐裘;高大男人,轻噫一声,然后从他身侧探出半个头,惊喜地看着那脱尘如仙姝;娇美女子,“这便是缨姊姊吗?姊姊姊姊,我叫阿宝!”
簪缨听到这声亲腻入骨;姊姊,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