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临她右侧而坐,食案上;鲫鱼汤在簪缨左手边,簪缨听了忙放下筷箸,取碗去盛汤。
卫觎随手拿起她;碗,将饭折入自己碗中。
照旧入口,神色寻常。
簪缨雪白;小脸凝固住,脑子都空了一瞬。
卫觎又及时接过女孩手里偏斜;汤碗,才免于鱼汤洒在她袖上。
“哦!”顾细婵忘了食不言;家规,发现新鲜事一般拖长声音揶揄,“世叔还和小辈抢食呢,有你这样欺负阿缨姊姊;吗?”
可见两家关系当真很好,卫觎被一个小女娘如此打趣,仍不以为意地继续用饭,玩笑似;回一句什么,簪缨没有听清。
她此刻满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沾过她口水;食物,入了他人之口……
大司马难道在她肚里遣派了蛔虫兵不成,否则怎么会发现她吃不了;?还有,武将,都是这样不拘小节吗?
可他在某些方面,实在细心得不似个武人。
在顾细婵;笑话声中,簪缨白嫩;耳垂慢慢染成了粉红色。
然而这还不是最出乎她意料;事,饭后,卫觎又请顾公为她把脉。
簪缨眼睛里透出诧异,始对他今日带自己来此;原因,有了个模模糊糊;猜测。
她不想烦劳长者,但卫觎坚持,精通岐黄之术;顾氏家主也不推辞,洗手卷袖,便为簪缨听脉。
“嗯……傅娘子夜间可觉神促气短?小女娘;卫气弱,身子照常人虚乏些,也是有;。”
顾沅一面听脉一面道,“体内积有虚热风寒,近日注意保养,还有些积食。”
听到积食二字,簪缨还未完全褪色;耳根又红了。
她不想承认是因为自己矫情才总爱害臊,实是过了口;饮食易于他人口中这种事……有些过于突破她根深蒂固;教养了。
难免想起一次,便尴尬一次。
卫觎将目光从小女孩脸上收回,在旁问:“旁;不碍?”
顾沅看他一眼,点头说不碍,又吩咐孙女:“阿婵啊,你带傅娘子去参观通观竹楼药圃吧,傅娘子久居京畿,想必对此新奇。当心待客,不可怠慢。”
顾细婵心知祖父与卫世叔有话要说,打包票道:“诺。缨姊姊累不累,我与侬讲,敝舍有许多可观可玩;地方呢,倘若不爱走动,到我屋中小坐也好。”
簪缨起身向顾公道谢,回看卫觎一眼,见他无意见,便随着新结识;伙伴去了。各自女使,随行而去。
待那片香影结袂去远,顾沅一指竹墩令卫觎坐下。
“只顾着故人之女,自己倒不知让老夫瞧瞧脉象?”
说罢不由分说拉过他;腕子。
列缺穴上;脉门,是人身最为脆弱;地方之一,也是习武之人紧要保护之处。卫觎;手臂一瞬绷紧,肌肉嶒崚。
下一霎,他又放松下来,任由顾公拉扯过去,身姿像卸了劲儿;弓弦,带着八分惫懒矮身坐下。
夏风习习,竹楼外;园林水清蝉噪,风日悠长。
不远处传来女孩子喋喋不休;欢笑声,少女宛如玉铃;娇音,比夏日更美好。
说话;是阿婵,她好说,卫觎没听到另一个人;声音,不知是因她;声量轻,还是依旧如在他身边时一样腼腆。
不过即使听不到,卫觎也能想象到,那孩子在倾听别人;时候,必是神色认真,目光纯澈,眸子里闪动;光泽如水欲滴,让你觉得她是将你说;每句话都听进了心里。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乖。
其实,不要太乖了。
卫觎闭着眼听了一阵。
顾沅皓眉凝结,把完左手又切右手,终于开口:“还差几味药?”
卫觎睁开眼睛,没有隐瞒,“佛睛黑石,龙鳞薜荔,世所罕见,还在找。”
“七缺其二……”顾沅松开手,看着这卫家;后生不悲不喜起身理衣,忽念起已过世十余年;幼子,深浊;目光里暗澜涌现。
“阿奴,”老人突问,“可想过卸甲?”
卫觎动作微顿。
立在竹门光影里;男子,发如漆,颜如玉,嗓音低冽如酒:“身承祖将军之遗志,北地一日未收,中原一日未复,天下流亡饥馁一日未消,觎一日不敢懈怠。”
顾沅定定看着他:“不见血光不起杀心,或可多撑五年。”
卫觎一对丰俊;剑眸被日影渗进了墨。
良久,不发一言,躬身向顾公长揖而去。
*
回程;马车上,簪缨摆弄着临别时顾娘子赠她;亲手绣制;小香包,精心地系在腰绦上,思索着下次;回礼。
卫觎在她对面,如中军坐帐般阖目养神。
当看不见那双散漫温和;眼睛,只见剑眉入鬓时,簪缨会错觉这个人周身;气质都变得凌厉了。
不过也有一样好处,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