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如今乱世,何不以身镇之?”巫辞屁股底下垫着少年道人的青色道袍的外衫,盘坐在雪地中,慢条斯理地为论道下出了最后的结论。
少年道人心中顿悟,闭目凝思,忽然觉得神识开阔,如聆听大道至理。
这是入道了。
上一周目,修炼《天饥经》巫辞经历过这个,闭上双目,感悟天地,神识却翱游天地间,周围一切都明晰。
这正是他树立人设的好时期!
立个什么人设比较方便行事呢?个性率直,却性格温和、风光月霁、心中自有一套自己的底线、不失仁义的同龄转世者?
巫辞开始表演,看少年道人沉思不动似有当场开悟之相,便当着少年道人的面从他的道袍袖里翻出一个面饼先啃了两口避免自己饿死,啃完两口之后拍了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将剩余的大半饼递给不远处的母亲。
“母亲,拿着吧,相当于那位小道长悟道给我报酬了。”
母亲愣了愣,这个在刚才连咸鸭蛋都会抠抠搜搜的女人见到食物后反而没有立即接住的动作了。
她第一次感觉面前的儿子如此陌生,想摸摸巫辞的头,却又止住抬手的欲望,“…辞哥儿……你…还是我的辞哥儿吗?”
——她听到巫辞刚才和年轻道人随口所编的谎话了。
巫辞无奈笑道,“当然,我一直都是,不过只是垂危之际得了天尊托梦,大梦三生…但,我永远都是您的儿子,母亲请不必担忧。”
此乃谎言。
无论是现在解释的言辞,还是他的身份,都是假的。
这可怜女人的幼子早在刚刚就病死了。
可女人信了,她一向将丈夫和儿子这样的男丁当做家庭的主心骨,一向相信自己的儿子。
她接过饼,一把揽住巫辞喜极而泣,“这就好,这就好…”女人松了一口气抬头向丈夫道,“当家的,我们辞哥儿有出息了…我们一定能活下去…”
父亲没有任何浮于表面的情绪,只是对巫辞点点头,“既然你懂事了,我便不会再干涉你的行为,做事前先想清楚。”
“父亲,我已想清楚了一件事,现在就必须得告诉您。”巫辞说。
“我想请父亲母亲带着妹妹随我一同离开,刚才我在天尊托梦中得知,跟着这群饥民前往南州是九死一生之途。”
“你是否有能力救他们?”
“现阶段没有,我会想办法。”巫辞微笑,“我记得父亲您曾任西陵郡守,算是他们的父母官,您希望我救他们吗?”
“在没能让他们吃饱饭、没能守住城还不顾职务假死脱身,使他们离开西陵后,我就已经不是了,仅仅只是一个饥民。”
“您真的这么想吗?父亲?其实错并不在您罢,您己尽您所能在职之内做到了最好,您知道的,弃城而逃的都尉和军队本身也没有错,该怨的只能是这个世道和不发军饷的皇帝。”巫辞温和微笑,不再言语,包容地看着父亲。
父亲没能抵住巫辞的眼神,停顿片刻,浑浊麻木的眼睛躲闪地转了转,终于又在那张瘦削贫弱的脸上显露出了些许的残余文人风骨。
“不该怨的……不该怨他人。事物无法改变,又或是遭到灾厄,便只能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若是能力足够到可以在任何情况下力挽狂澜,便无今日之祸。世间的一切错误都只是因为自身能力不足,无法改变。怨不得他人,也不该找理由掩饰自己的无能。”父亲说。
闻言,巫辞有些诧异。
遭到灾厄加诸己身,只能怪自己吗?
也对,他上辈子就是这样,假如他没有这张脸,多与人交际,说不定不会被那场节目选中。
或者,假如他更努力一点,每天再压榨一些睡眠时间,再逼一逼自己,早些从底层可有可无的无名之辈爬到高处,成为上层人,有权有势,谁又敢玩弄他的人生?
不,这也不行,他上辈子起点过低,只是活着就已经倾尽全力了。
归根结底,就是他太没用了,就如父亲所说,假如他能够在死前改变上辈子那个腐朽的社会……又何来如今的事端和困境。
“是你无能啊……”巫辞看着父亲,赫然讽刺地笑了,也不知是在笑谁。
“是的。”父亲的脸上没有难堪,反而慎重而严肃,甚至是像一尊高大雕像般庄严肃穆地对儿子说:“我做不到的事,不会要求他人去做,你不需要为我的期望去做这件事情,也不需要因此为难。”
在儿子的目光下,父亲一面觉得自己那可笑的文人风骨无用,又一面低声叹道,“我只希望你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做出无愧于本心的决定。假如有一个人要为他们站出来,我希望在我站出去后,下一个人是你。”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随他们同行吧。”
巫辞用视线的余光撇了一眼不远处看似要悟道结束的少年道人,收回讽刺的哀笑,轻描淡写道:“我们现在就走,还能跟上同乡的乡亲,不要再等了…那位小道长年纪尚轻,想必知晓此事后意气用事会跟上,勿要连累了他。”
父亲沉默不语,重新背起了沉重的行囊,拍了拍巫辞和妻子的肩膀。
他很欣慰儿子能够想到不连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