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齐敬之调侃了两句,辐大非但不恼,反而笑嘻嘻地摇头道:“我们兄弟七个道行低微,先前本体又被镇压在歇马桥下,哪有本事横行霸道?反倒是为了脱困,我们这些年可没少向过路的精怪求恳……” 说话间,它转动脑袋在客栈大堂中环视一圈,话语里带了几分不平之意:“只可惜愿意出力搭救的竟无一个,幸灾乐祸、出言嘲笑的倒有不少,尤以那些路神路鬼最是可恶!这时日一长、次数一多,我们心里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就轻易不再开口讨嫌了!” 说这几句话时,辐大的声量不小,明显是没将此刻堂中坐着的精怪放在眼里。 齐敬之也随之转动眸光,见除了坐在西北角的四件亡人衣,东面靠窗的方桌上盘踞着一条异蛇,生得兔头而蛇身,身长约有三尺,项下生着一圈白色绒毛。 被三只怒视圆睁的火眼金睛盯住,兔头异蛇当即闭上了那对红彤彤的眼睛,来了个不理不睬。 辐大见状,当即旁若无人地开口介绍道:“那条兔头蛇名叫坂鼻,平素穴居山中,有时候会下山袭击落单的行旅之人,最是喜欢咬人腋下、吸食人血。” 闻听此言,齐敬之的眸光立时转冷,在心里记上一笔,接着又看向东南方向。 那处角落里独自坐着一个勉强像是人的东西,身躯如同一根碗口粗的木桩子,高不过四尺,身上套着的破烂布袍被撑得鼓鼓囊囊,露在外头的躯体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肉瘤和疥疮,通体瞧不见一块好皮。 它的头顶没有毛发,同样崎岖不平,一张脸更是肿得奇形怪相,五官皆被挤在瘤子的缝隙里,看上去委实是恶心与可怖兼具。 这个肉瘤怪人感应到齐敬之的注视,缓缓将脸庞转了过来,嘴角慢悠悠地开裂,露出一个难看无比的笑容。 齐敬之微微一怔,接着便也朝对方轻轻颔首。 “那是枫子鬼,乃是附近一株老枫树上的寄生枝化形。” 辐大明显对歇马桥周遭的精怪很是熟悉,介绍起来头头是道:“我曾听人说,枫者,风之所聚,有瘿则风神聚之,曰枫子鬼。” “所谓枫老有瘿,枫树上了年岁就容易生出树瘿,若是有瘿瘤在暴雷骤雨之中接引天风之精,便可能生出灵性,一夜之间化为长三五尺的寄生异枝,形如人鬼、口眼毕备,唤做枫人或枫子鬼。” “它身上长的那些玩意瞧着像是肉瘤子,其实只是树皮隆起而成的树瘿。恩公别看它长得凶恶丑陋,却是个怂包,三棒都打不出响屁来,平素从不与人争斗,也没有什么恶迹流传。” 辐大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们兄弟亦曾求这枫子鬼搭救,结果它许是怕了镇水兽头,又或是不敢得罪那些路神路鬼,吭哧了半天,既不忍心拒绝,也不敢点头答应。我们兄弟也知晓它的脾性,也就不再为难它了。” 齐敬之当即从枫子鬼身上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辐大,轻笑问道:“既然精怪们不肯出手搭救,你们怎么不试着向人族求助?” “那歇马桥乃是人族所建,你方才也说婆娘们会去溪边洗衣服,想来桥上的镇水兽头只对精怪有镇压之效,却不会对人族有所妨碍。” 闻听此言,辐大却是叹息一声:“自然是试过的!其实便如恩公所言,若要救我们兄弟脱困,哪怕是不通修行的凡人,也比寻常精怪要容易许多。” “那歇马桥是左近的一条要道,每年不知有多少行人车马从上头经过,日积月累之下,汇聚在镇水兽头里的人道镇压之力颇为可观。我们兄弟被压得动弹不得,只在深夜少人行时,才能幻化形体出来透透气。” 说到这里,辐大便是摇头,脸上更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然而人族少有在夜里赶路的,偶尔有那么几个,远远瞧见了我们,要么吓得转身就跑,要么喊打喊杀、刀砍箭射,害得我们兄弟假死了好几回。” “今夜我们也是见恩公不似凡人,又生得俊俏面善,身上还沾着……” 辐大猛地顿住,斟酌了下词句才低声道:“沾着那种惹眼的气息,我们兄弟这才现身阻拦,却也没敢奢望能被恩公从桥下救出。” 齐敬之了然点头,沉吟道:“听外头那个老匾怪的意思,此处客栈应当也是人族开设,只是今夜被道城隍用来摆宴,这才不招待生人,那原本的掌柜、店伙计乃至白天投宿在此的行旅之人都去哪儿了?” “通常是在各自的房中昏睡着,不到天亮是不会醒转的。来赴宴的精怪都知晓规矩,轻易不会动店里的生人。” 辐大不假思索地答道,想来精怪夜宴在歇马栈已不是第一次了。 齐敬之这才略略放心,从斑奴身上一跃而下,走到西窗下的空桌旁,独自占据了一条长凳。 斑奴很是识趣地卧在他的身后,自觉充当了靠背。 这厮生得也算威猛,天资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