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老仆这句话、这一礼,也许是人之将死、发自真心,也许依旧只是为了安抚,盼齐敬之不要出手阻挠。 毕竟这世上可有不少人,自己成不了事也就罢了,更见不得别人成事,一旦嫉妒心起,做出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实属寻常。 故而无论何人身处此时此地,只要不主动坏事,都当得起老仆的一赞复一拜。 齐敬之不闪不避,既不说话、也不搀扶,就只是静静瞧着。 等老仆直起腰来的时候,口鼻连同胸前肌肤底下已有鲜血不停渗出。 他脸上却是毫无异色,步履沉重地走到通往里间的隔门前,一边伸手推门,一边低声说道:“老朽还要服侍少爷安寝,齐缉事请自便吧。” 老仆推开了门,才要进去,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补充道:“原本老爷还想留着外头那妖妇为崔氏诞育虎子,不想她非但勾结鬼崽子害了孙少爷,背后还另有主使。老朽即便再怎么糊涂,也知此事已成泡影。” 他顿了顿,复又幽幽说道:“如此居心叵测之辈,自然不能再做崔氏娘子,齐缉事自行处置便是!” 老仆说罢就迈步进了里间,复又将门关好,再不闻丝毫声息。 见状,齐敬之心中便是一叹,这个老人临死前还不忘提醒和挑拨几句,让他和那妇人彼此提防牵制,实在是对主家至诚、对外人至伪。 “我本就是为了此事而来,自然不会袖手而去。” 齐敬之向着紧闭的隔门淡淡说出这句,也没指望老仆回应,而是立刻转身,看向了窗外那张端丽脸庞。 直到此时,妇人依旧神色如常地瞧着房内情景,就好似老仆方才所言与她全无关系。 少年凝神看了对方几眼,忽地开口问道:“少夫人去哪儿了?” “去给我买花儿了!”妇人立刻语气欢快地答了一句,说罢才觉不妥,脸色就是一变。 她才要缩头,眼前忽有人影闪动,却是房中那少年刀客飞身欺近窗前,一只泛着烟霞赤色的手掌闪电般探出,抓住了她头上发髻。 “啊!” 妇人的惊叫声中,齐敬之用力一拽,不想入手竟是极为轻盈,轻易便将对方的身躯提起,一把拉进了房中。 只见这妇人的头颅底下并非人躯,而是长着一把扫帚,赫然是以帚柄为脖颈,扇形的帚身上还插着鲜花十数朵。 齐敬之立刻想起了洵江镇煞碑石室门后的那根石头门闩,同样也是顶着一颗美人头颅,只不过那次乃是喜欢出入墓葬的魍象作怪,将不知从何处看来的冠服王侯、妖娆侍女等幻化出来欺人,眼前的扫帚美人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精怪。 只不过连扫帚这等极易磨损的物件竟也能成精,齐敬之见了,心下不由得暗暗称奇。 眼见少年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打量,尤其在那些花儿上停驻良久,妇人头颅立时惊容尽去,反而很是兴奋地问道:“你瞧我美吗?” 听见这话,齐敬之不由得哑然失笑。 他想了想,将扫帚美人靠在窗下墙边,这才开口问道:“美则美矣,只是你自己没有脸吗,为何要长成崔氏娘子的模样?” 扫帚美人听了立刻甜甜一笑,旋即摇头道:“我从记事起,就住在少夫人的更衣净室里,并没见过几個人,要幻形出来,自然只能比照少夫人啦。” 它说话的嗓音同样是崔氏娘子的,只是语气大相径庭,要天真活泼许多。 “幻形?难道你用的也是幻术?” 齐敬之惊讶之余,双眸倏地蒙上了一层烟霞,眼前天地五色立时分明。 在他眼中,扫帚柄上的妇人头颅已是消失不见,就只有一柄毫不出奇的扫帚靠在墙边。 “这扫帚精的气息弱小得紧,若不是刻意留心,根本就难以察觉,偏偏它幻化出的妇人头颅颇得神韵、几可乱真,并无半点不协调之处,方才连崔氏老仆都没瞧出不妥,哪怕有老人心不在焉的缘故,但比之魍象的幻术依旧高明得多了。” 齐敬之又看了看对方身上的花朵,确确实实都是些真正的鲜花,心里便冒出个让他啼笑皆非的念头:“难不成它将全部的心思本事都用在爱美上了?” 少年摇摇头,散去眼中烟霞,朝扫帚精道:“如今夜深人静,街上可没有卖花郎,你家少夫人究竟去哪儿了?” 他话音才落,扫帚精尚不及回答,院中忽有个妇人柔声问道:“齐缉事找妾身何事?” 齐敬之登时心头一动,当即将半开的南窗一推,抬脚翻了出去。 月色下,已被崔氏老仆弃如敝履的崔氏娘子独自站在院中,神色颇有些复杂地看向书房,手里还赫然捧着一件虎皮花衣。 见少年提着刀从南窗里跃出来,崔氏娘子浅浅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