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齐敬之自报姓名,沐瑛仙秀眉一挑,深深看了他一眼:“齐兄是姜齐宗室?” 齐敬之立刻摇头:“不过是麟州山中的一个寻常猎户罢了,可不是什么宗室。” 闻言,沐瑛仙轻笑一声:“也不知什么样的野物,才能配得上齐兄这样的……寻常猎户?” 听她这样说,齐敬之不免想起小松山群狐和虎精,不由也是一笑,转而问道:“沐姑娘修为精深,更被桃屋这等罕见木精认主,不知出身自哪家名门?” 沐瑛仙眨眨眼睛,学着齐敬之先前的口气,同样轻描淡写地道“我亦不过是一介江湖飘零之人而已,可不是什么名门之后。” 说罢,她略一犹豫,又补了一句:“我这次是跟着彭泽水府的使者一道来的。” 齐敬之闻言,心头便是一动,状似无意地道:“彭泽水府?我听说前些日子,彭泽东岸的青洪公神祠中有一株老樟树不翼而飞,一时传为奇闻,不知是真是假?” 沐瑛仙眸光一转,笑吟吟地反问道:“齐兄既然不识得桃屋,想必真正感兴趣的也不是那株樟树娘吧?” 不等齐敬之反应,她又接着道:“神祠中供奉的玉枕失窃,彭泽水府固然是竭力遮掩,可毕竟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传到齐兄耳中,倒也不足为奇。” 眼见自己的心思被沐瑛仙一语道破,齐敬之当即点头承认:“我听说那玉枕颇有几分神异?” 沐瑛仙点头又摇头:“不过就是能引入入梦罢了。不瞒齐兄,那玉枕已然失而复得,我今日便见过一次,说句实话,着实令人大失所望。” 齐敬之闻言讶然,哪怕当日青洪公玉枕是得了诸多外物尤其是正神神力之助,才演化出那一场大梦,可在焦玉浪看来,依旧是齐王也要垂涎的奇珍,竟得了沐瑛仙这样一个评价? 沐瑛仙瞧见他的神色,便解释道:“那玉枕我察看过了,乃是以一块幻心玉雕琢而成,我原以为这玉枕的功效也算不俗,说不定玉芯里就藏了一株怀梦草,不想却只是一截无患木,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当初破梦而出之后连番变故,老魏更是身死,齐敬之对那玉枕实在提不起兴致,未及细看就早早交给了焦玉浪,委实不知玉枕中还有它物,对沐瑛仙口中提及的那些物件更是闻所未闻。 他愈发觉得自己的见识实在浅薄,当即向面前的少女抱拳一礼:“在下孤陋寡闻,从未听说过这三样东西,不知沐姑娘可能为我解惑?” 沐瑛仙又是展颜一笑:“齐兄无需如此客气,不过是些用处不大的荒僻杂学罢了。” “这世上能促眠助梦的东西不少,其中最神异也最罕见的便是怀梦草了。传说这种异草昼伏夜出、极难寻觅,其形似蒲、其色丹红,怀其叶,可知梦之吉凶,更能于梦中与所念之人相见。” 齐敬之点点头,又有些不解:“能梦见所念之人也就罢了,可这知晓梦之吉凶有什么用处?左右不过就是個梦罢了。” 沐瑛仙的嘴角微微一翘,樱唇边的弧线愈发柔美:“午梦千山、窗阴一箭,究竟孰真孰假,谁又能说得清楚呢?齐兄,有时候这梦可不只是梦啊!” 闻听此言,齐敬之立时心头一震。 那一场枕中梦,可不就是午梦千山、窗阴一箭?可不就是假作真时真亦假? 见他的神情严肃起来,沐瑛仙也收敛起笑意,正色说道:“你我皆是修士,今后修为越高、境界越深,就越不能对梦境等闲视之,否则说不得哪天就一入梦乡、再无归日了!” 齐敬之立刻郑重致谢:“多谢沐姑娘的金玉良言。” “与齐兄闲谈几句而已,当不得什么。” 沐瑛仙略一低眉欠身,便接着说道:“幻心玉本是凡玉,只因恰好与怀梦草伴生在一处,沾染了梦乡气息,便也有了致幻之能。其中品质高些的,便如青洪公玉枕一般,亦可使人入梦。” “只不过由幻心玉生成的梦境通常不大坚固,亦不够完满,极容易被入梦之人窥见破绽、破梦而出。因为这个缘故,当初制作玉枕之人便在玉芯之中藏入了一截无患木,虽说不大匹配,倒也勉强合用。” “无患木是一种神木,烧之有异香,能辟恶气,上古之时的巫祝以神符劾百鬼、擒魑魅,再以无患木击杀之。因为此木可以却鬼,也就有了无患之名。” 这番描述倒是让齐敬之有些似曾相识之感,略一回想,便记起了朱衣侯对邓符卿姓名的议论:“正月一日,造桃符著户,名仙木,百鬼所畏。” 他当即开口说道:“这无患木倒与桃木有些相似。” “是有些相似,只不过世事更迭、沧海桑田,如今无患木已经极难寻觅,连同那些煊赫一时的上古巫祝一道,渐渐湮没无闻。时至今日,世人提起辟邪驱鬼,多半只会想到桃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