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栖云忽然行礼,自然是因为方才有许多话,这位夏内侍本不必对他说,说出来非但没有好处,反而要担上不小的干系,更别提自己不久前还曾斩下过此人右手的五根手指! 可对方既然说了,还说得如此浅白透彻,那便是有弥缝先前恩怨、甚至努力交好的意思。 能发生这种变化,唯一的可能便是对这位夏内侍来说,交好自己远比双方从此结仇要划算得多! 然而权衡利弊这四个字说来轻巧,真正做到却是极难。不管夏内侍是出自公心还是私心,能这么快就将断指之仇放下并且毫无芥蒂地主动示好,这份心性和决断都让鹿栖云脊背发凉,当即决定最好还是不要与此等人物为敌。 见鹿栖云行礼,夏内侍便也停下了脚步。 他并未还礼,只是与直起身来的年轻道士相视一笑,似乎非但先前的不愉快就此烟消云散,彼此之间还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 有了这一层心照不宣的默契,鹿栖云没有再说什么亲热的话,直截了当问道:“不知殿下有何旨意?但有所命,鹿某愿效死力!” 看着眼前这个心思剔透又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夏内侍难掩欣赏之色。 直到此刻,他才向鹿栖云交了底:“殿下已经连夜赶往南湖禁军大营点兵,少阳院内的武官和侍卫也都跟了去,那五百雪螭兽骑兵却是无暇顾及。袁侯为了避嫌,只给了兵,可没给将。” “殿下的意思,是让咱家来看看你的成色。若是有心报效,就先把那五百骑管起来,不求他们立奇功,只要安安稳稳地不生乱,你便是大功一件!” 这话就很有些意思了,鹿栖云想了想,低声问道:“夏公,殿下的意思是……破敌第一,救人第二?” 闻言,夏内侍当即横了他一眼,微笑道:“鹿营尉,你本是少阳院新招揽的客卿,虽然精于刀术,却不通军务,不料这回被殿下赶鸭子上架,心里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藏拙,虽说谨慎得有些过了头,可谁也挑不出错处不是?” “至于其他的,殿下和咱家可什么都没说,更什么都不知道!” 听了这话,鹿栖云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眉头登时皱起:“夏公,这個活儿可不好干啊!天知道袁侯夫妇有没有往那五百骑里塞什么难缠的人物,我虽有殿下撑腰,可紧要关头未必约束得住!” 夏内侍神情不变:“这就是你鹿营尉自己的事情了!南疆那地方兵危战凶的,虽说你是带着五百骑出征的,可谁也没指望你把他们一个不少地都带回来不是?” 鹿栖云听得眼皮一抖,又是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只是此时此刻,已经容不得他稍有退缩。 他当即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有夏公这句话打底,区区五百骑而已,鹿某还不放在眼里,定然为殿下料理得妥妥当当!” “好!那老奴可就拭目以待了!说不得这一场战事之后,天下再无人会把你错叫成小罗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少阳院门口,一头异常神骏的异兽连同两名牵着马的侍从已经等在那里。 夏内侍掏出一封信并一方铜印,递给了鹿栖云:“这是世子的调兵手令和雪螭营尉之印,这两人会带你到袁侯府上,剩下的事情就看你自己的了。” 鹿栖云点点头,将印信郑重收好,这才看向夏内侍为自己准备的坐骑。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这头异兽似乎也是雪螭兽,甚至远比白天拉车的那头高大雄健得多。 不同之处在于,这头异兽身上鳞片并非霜白之色,而是生着碧玉一般的青鳞,牛角则像是玄铁一般泛着黝黑冷光,反倒是四只蹄子如烂银也似的雪白。 “雪螭兽按照品相可细分为九品,其中最上品者,包括一对牛角和四个蹄子在内,浑身霜白无半分杂色,唤作‘照夜清霜’。” 夏内侍瞧见鹿栖云眼底的惊异赞叹之色,轻笑着介绍道:“你这一头反其道而行,虽不入九品之列,却是世上只此一头的异种,同样有个名目,唤作‘踏云青’,是世子特意赏给你的。” 这位长须内侍的言下之意,便是说这一头是个连九品都排不进去的货色,毕竟只看鳞片颜色,其实已经不能称之为雪螭兽了。 “好一个世上只此一头!” 鹿栖云反倒极为喜欢,眼睛就像是黏在了这头踏云青身上一般。 他头也不回地朝夏内侍略一拱手,便迫不及待地翻身而上,一手抓缰绳,一手轻轻拂过踏云青脖颈上的青鳞,只觉坚硬冰冷、有如铁甲。 夏内侍在旁呵呵一笑:“事急从权,国主准少阳院诸将校走马出宫!” 鹿栖云闻言一愣,抬头看向深沉的夜色,面上不免有些犹疑。 见状,夏内侍又笑吟吟地补充道:“少阳院与大明宫相去里许,中间还隔着数道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