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敬之的语气很是轻快:“那天陈二爷拦住我,说是南岗虎患猖獗,县里的老爷们日夜忧心,让我转告阿爷,若是不想再吃板子,就立刻滚去南岗上听差。” 万都头本已勉力将脸上的惊骇之色压下三分,见少年如此坦诚,反而脸刷一下就白了,更毫不避讳地按住了腰间刀柄。 齐敬之恍若未见,继续说道:“我当时就跟陈二爷说,家师孟夫子已经拜会了典史老爷,免去了我家打虎的差役。要想使唤我阿爷,先问过典史老爷再说!陈二爷当场变了脸,骂骂咧咧地就走了。” 听到这里,万都头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下来:“当真?” “千真万确!这种事情根本做不得假,大人找典史老爷和孟夫子一问便知,我又何必撒谎?” 齐敬之边说边将虎皮解下,露出了背后一柄不甚起眼的乌鞘长刀。 “诸位请看,我为表谢意,特地去山里奔走了好几天,这才猎到了一头猛虎,扒下皮子来,正要给典史老爷送去呢。” 齐敬之将虎皮捧在手里给众人看,几个衙役原本站得远远的,此时又乱纷纷地凑上前来,一时间都看直了眼,万都头更是一脸凝重,死死盯着虎皮脊背上的那片焦黑。 齐老汉方才满腹心事,并没顾上细看,此时脸上也是一片惊容。 他一把扯过自家孙儿,上上下下摸了个遍,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嘴里仍是止不住地埋怨:“你要练武我不拦你,可你才练了几天,就敢寻这样的猛兽搏命?” 齐老汉说着,又看向一旁的焦玉浪:“怎么还捡了个小娃子回来?” “阿爷,我叫焦玉浪,是齐家哥哥的生死弟兄!他打虎的时候,我可就在旁边儿!” 焦玉浪向齐老汉行了一礼,笑嘻嘻地对在场众人说道:“你们是没瞧见,那畜生死到临头还张嘴求饶来着,不住地大喊什么爷爷饶命。我哥哥嫌它聒噪,一刀就给捅死了!” “啧啧,那虎肉烤得喷香,咱们狠狠吃了半日,把肚皮撑得滚圆,也没吃下多少,只可惜离着山外太远,就全扔下了。” 焦玉浪年纪小,生得粉雕玉琢,描述起杀虎吃肉的情景来又是活灵活现的,众人立时信了大半,不由得啧啧称奇。.. 唯独万都头脸色白得吓人,目光在齐敬之和虎皮之间游移不定。 良久之后,他才回过神来,勉强笑着说道:“弟兄们今天过来,不过是例行公事,齐小哥儿不但是孟夫子的学生,更得了典史老爷的青眼,就是咱们自己人,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踏前两步,避开猛虎头颅,在少年耳边低声问道:“这是……南岗那头?” 闻听此言,齐敬之心中一动,立刻知道有关虎精的事情,县衙里也有明白人,眼前这个万都头就是一个。 他瞥了对方一眼,眼皮微垂,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 万都头的呼吸立时粗重了几分。 下一刻,他彷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脸欣喜地笑道:“想不到咱们松龄县里竟出了齐老弟这等少年英雄,单枪匹马就为百姓除此大害!” 说着,万都头极为亲热地揽住齐敬之的胳膊,回过身朝一众衙役大声吩咐:“尔等速去把本处村民、乡中里正和大户们都叫来,各家打上火把,带齐大红绸缎、鞭炮锣鼓,一块儿将齐老弟和这张虎皮送去县衙!老爷们见了必定欢喜,少不了大伙儿的好处!” 他这话一出,一众衙役也是回过神来,纷纷大声叫好,扭头就往山前村去了。 齐敬之没料到对方突然整了这么一出,眉头皱起,就要开口拒绝。 万都头察言观色,连忙压低声音道:“老弟,陈二前一天才跟你嘀嘀咕咕,转天人就不见了,五云司董大人更是当着全县父老的面,说你才杀过人,当场就要与你为难……这些事情人尽皆知,无论如何都是遮掩不过去的。” 听了这话,齐敬之的眉头忽地舒展开来,笑吟吟地道:“万都头,俗话说,事有凑巧,物有偶然!这些没影的事儿,还是不要胡乱攀扯在一起的好!” “可不是凑巧么!” 万都头像是没听出少年话语里的凛冽之意,忙不迭地点头:“董大人上了一趟南岗,许多猎户亲眼看见那吃人的畜生葬身大火,可等火熄了之后,愣是没找着尸体,至今大伙儿过岗时还是战战兢兢的。” “谁能想到它竟是逃出生天,藏到小松山里来了,偏又不长眼睛,一头撞上了齐老弟这块铁板!实不相瞒,万某家里也有些生意,被这畜生一闹,着实损失不小……” 说到这里,万都头竟是面露感激之色:“眼看家里几十口人的衣食就要没了着落,万幸有老弟出手,彻底除了这祸害!万某平生就最敬重英雄好汉,今日与老弟更是一见如故,必要为你扬名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