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起灰烬,祂立足的理由消失了,巨轮当向星辰大海远航。 至于祂身后的那些人、事、物。白发青年至死不渝的守护、黑发少女眼中的信任与懵懂、金发少年嘴角最后的微笑……都将化为海底的遗迹,沉入泥沙。 灯柱般的白色触须晃动着,于苏明安脸上打下强烈而惑人的光晕,透着一股异样的、洁净的、玻璃质的美感,让人想到展柜里无声的瓷瓶,仿佛时间奇妙地在此刻凝结,祂静立须臾,仿佛在凝神思考。 成为黑暗里行走的光。 祂已经做到了。 接下来呢? 苏明安望着近在咫尺的叠影,祂能感受到,自己与叠影的生命本质是一致的,地上亿亿万万的人类反而与自己变得大相径庭。如果想要继续走下去,唯有生命本质相同的存在,能够在这浩大的世间相互理解。 “我们走吧,去最遥远的地方旅行。”叠影的声音兴奋,仿佛一个故事走到了结尾,终于如祂所愿——也许祂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一刻。 “去哪里都好,我们可以去很远的地方看花草,去做自由的旅人。你有时间,我有因果,我们完全可以看遍世间的一切……去任何一个地方冒险。” 祂凝结出了五官,面部是洋溢着的、灿烂的笑。 “……你终于自由了,苏明安。” 傀儡师停下了手中的丝线。 自始至终,丝线永恒地悬停于祂们身周。苏明安曾走过亿万个方向,行过亿万种可能:于神灵身边安睡、提早出局、灵魂死于圣剑、被时间大回档折磨到崩溃……这些可能都存在过,但凡有一种可能性真实发生——叠影就无法看到如今光辉璀璨的神明。 但最后,苏明安还是依照祂的期望,走到了这里。 这离不开祂的手中丝线。 无论是早前的托梦、对神灵的挑衅、看似贪婪的入侵、伪装成人型的诱惑、预言石壁的纂改、以异种王为名的假传说、给予善意的交谊舞、九幽之下的禁锢、千年之前的追溯、故作温柔的舞池挽留、跨越一万条时间线的污染、对萧影人性的把控、最后一击的圣城爆炸……好像都是为了这一步。 ——逼祂想要的那个人,成神。 斩断千万种其他的可能性,抹杀亿万条不曾存在的道路,只留下一条大道——让苏明安走向神明之路。 世事如同被丝线牵扯的木偶,随着祂的手指起舞。千年蹁跹,最后不过黄粱一梦,尽数落于祂的掌中。 祂是, 最狡猾、最聪慧、最深情、最无情、最天真、最残忍、最自由的…… 【傀儡师】。 …… “神”的眼里,只有文明以及同层次的神。叠影的视野,原来和神灵没什么不同。 祂们都忠实地顺从于自己的生命本质,顺从于自己属于神的欲望——崇高地追求着文明与同胞。 叠影捧起神明的黑发,想给予神与神之间的见面礼,然而蓝光一闪,苏明安突然退出了几米开外。 发丝如一尾游鱼,在叠影的指尖飞快滑走。祂愣了愣。 唰。 一声轻响。 炽烈的、耀眼的、镜面般的剑刃,带着太阳般的光与热,握在苏明安手中,指向叠影。 苏明安的脸上没有表情,眼中却是深切的疑惑——祂不知为什么自己不肯松开手指间的五根傀儡丝。 明明它们毫无作用,只是牵连着五具蚂蚁般的尸体。 仿佛残留的人性在叫嚣着什么,那个十九岁的青年仍然在心中振臂高呼,祂听不见具体的言语,但能听见模糊的高喊。 人是立于意义之上的生物。 祂穿透文明的视野望过去,望见了璀璨星河,却也一只正在打哈欠的橘猫。 橘猫懒懒散散地转了个圈,用屁股对着祂。明明是微小脆弱的生命,居然也这么高傲。它跳到了一架钢琴上,踩出了几个高低不一的乱音,远方隐隐传来女人的痛骂,手指骨节传来幻觉般的痛感。 苏明安眨了眨眼。 耳边是滴答滴答的游戏机声,俄罗斯方块的消减声传来。然后是一对蓝色的、含笑的眼睛…… 他握紧了剑柄。 望向叠影。 “你滚开。”苏明安开口,生涩得像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却一字一句地说着:“要去无尽的宇宙星空……我自己会去。一切结束之后,我会寻找我想要的东西,如果那时我想去的话。” “我不需要通过你去,我也不需要……你的陪伴。” “我根本不需要,你的施舍。我也不必在此刻,就终结我的前路,成为你的附庸。我还有……无限可能,我可以亲手创造。” 他像是一个刚刚找回自己声音的孩子,或者说,此时他的人性,在铺天盖地的重压下,稍稍涌起了一些波澜。他盯着叠影,眼中急速跳动着色彩: “你只是一个斩断我未来可能性的恶人,一个一腔情愿想利用我的高维小偷,一个不择手段毁掉我的神。在你的立场上,你没有问题,但我,不接受。” “我的挚友们,比你好太多。” “你根本不是我的……” “挚友。” 叠影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