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一个,把刀子捅进他的肚子。” 海滩上,鲁芬将一把从南洋缴获的马克来力士剑,扔在玛贝尔面前的沙地上。 不必翻译,从这把寒光闪闪的利刃,以及鲁芬努嘴的动作,手无寸铁的明国“奴工”们就意识到了什么。 仿佛石块投进一潭死水中,奴工们疲累而呆滞的神态,陡然一变。 众人纷纷满脸惊恐地向后退去,但旋即被荷枪执剑的荷兰人斥骂着又赶回原地。 “长官,为什么要我这么做?”玛贝尔虽然也一副慌了神的模样,但仍哆嗦着提出疑问。 鲁芬昂着下巴道:“因为我需要平息明国带给我的愤怒,开始吧,我不干涉你的选择。” 荷兰人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迅速地在明国奴工们的脸上扫来扫去。他期待在这样的瞬间,轻易地看到其中某些人,会像寻求上官的指令一样,去看同一个人。那个人必定是他们的头领。 但他失望了,奴工们仍像牲口棚中躲避屠刀的绵羊一般,混乱地挤来挤去,谁都希望躲在别人的身后。 玛贝尔略松一口气。郑海珠说得没错,荷兰人并非酒囊饭袋,一定会起疑,不到最后一刻,我们的军士,仍将坚持表现得像胆怯无助的奴隶,而玛贝尔你,也绝不能露馅。 玛贝尔的面上,浮现出一种听到愚蠢可笑的决定的抗拒之色,她上前几步,摊着双手,据理力争道:“长官,请您冷静一下。还没到巴达维亚,他们中就有人并非因为反抗而丢了性命,还要由我来执行,这简直太荒唐了!活着的人还能平静老实地干活吗?如果这样的情形,被澎湖的土人看到,传回福建,我们还怎么收集到更多的奴工给您的公司?” 翻译完整地转述后,鲁芬眯了眯眼睛,颇感赞同地点点头。 “你说得对,奴工在累死之前,就被杀死,实在太可惜了。” 他俯身捡起马克来力士剑,盯住明国奴工中一个看起来最年长的结实男子,用剑尖向他一指:“你,过来,杀死这个女人。” 杨天生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红毛王八羔子,显然想测试,郑海珠会不会是假的人贩子,实则将明军扮作奴工,送进白沙岛。 眼前的荷兰士兵,大约两百出头,若是近身肉搏的遭遇战,杨天生所领的这支一半做过海盗、一半来自福建水师精锐的队伍,制服荷兰人不成问题。 但港湾里的战舰上还有士兵和火器,明军仍会死伤惨重不说,关键是,今日还不是潜伏于白沙岛的这支队伍发起进攻的时间节点。 杨天生于是作出越发害怕的样子,冲着鲁芬连连摆手。 “咦,这个女人和她的老板,把你们骗到这里来干苦力,还会去更远的岛屿受苦,你不恨她们吗?” 鲁芬阴冷地笑问道。 杨天生跪下来,双掌合拢,向鲁芬不停作着求饶的手势,哀声道:“老爷,我的家小还在村子里,我如果杀了她,被福建那边她的同伙们知道了,我的家小一定活不成。请老爷可怜可怜我!我一定给老爷好好干活。” 翻译刚把杨天生的话说完,礁石后却跑过来一个袈裟飘动的人影。 正是几日前被救起的那个日本僧人。 僧人挡在玛贝尔面前,面向鲁芬,倒出一串日语,不时指指头上的天空。 巴达维亚的翻译,并不懂日语,但作为华人,也明白佛门的基本思想,估摸着对方是在说因果报应之类,为玛贝尔求情。 翻译胸中,实也堵得慌。 眼前这些卑弱的男子与女子,说的是和自己一样的汉语。自己为了生存,可以无视他们被荷兰长官驱遣或者戏弄,但实在不忍见到他们被鲁芬心血来潮地虐杀。 翻译于是鼓起勇气,向鲁芬道:“长官,日本和明国一样,十分尊重僧侣。这个僧侣,会弹奏明国文臣喜爱的乐器,应该来自很有地位的寺庙。万一他与幕府或者大名的贵族保持着友谊……” 鲁芬看向翻译的眼神,倒并无愠怒。从日本那边的荷兰商馆传来的风声是,德川幕府有意驱逐葡萄牙和西班牙的天主教势力,并闭锁国门,但似乎可以向无意传教的荷兰人开一扇窗。 日本与明国,对荷兰人的态度不同,前者是荷兰总督倾力巴结交好的。 这个落难的僧侣,鲁芬并不想对他无礼。毕竟三艘战舰的舰长都看着,其中哪一个,都有可能去总督那里告刁状。 鲁芬脸上煞气微收之际,杨天生像所有垂死挣扎的小人物一样,爬到翻译面前,仰起那张挂着僵硬的谄媚笑容的脸,一叠声地说着什么。 华人翻译点点头,转向鲁芬恭敬道:“长官,他说,他们在明国,要服徭役,就是明国强令人民做苦役。他们曾被当地官府下令修建抵御土匪的工事,擅长一种独特的防御技术,愿意献给长官,求长官您息怒。” “哦?是什么技术?” 鲁芬身后的几位舰长,显然被此话吸引,也走上来。 鲁芬经过几个回合,看不到明国奴工和玛贝尔有什么露出破绽的地方,对于他们的疑虑,消退了不少,现下听到这个话题,颇感兴趣,沉声道:“做来看看。” 杨天生又结结实实地连磕几个头,从堆放工具的地方拿了一把小砍刀,搬来一节竹子,凑着表面的竹皮部分,麻利地削出几十根竹条,穿针引线般,盏茶功夫后,就编出了一个简易竹篓的底部。 他身后一个“奴工”,刨来半麻袋潮湿的泥土,装入竹篓。 杨天生演示道:“明国的官军,当年让我们做竹篓、填泥土,一个个叠起来变作防卫墙。如果敌人换成其他方向进攻,这些竹篓移动起来也方便,可以在另一个地方很快叠成新墙。”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