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珠紧走几步上前,搭讪道:“唷,这是亲戚的孩子,认生吗?” 那鹰钩鼻的男人板着面孔,并不搭理郑海珠,只催促身边的胖婆娘快点走。 胖婆娘怀里的小小女娃,却转过头,一对黑亮有神的眼睛,盯住了郑海珠。 女娃狠狠地抽泣了几下后,突然更响亮地嚎啕大哭。 一面嚎,一面探出小身体,竟是决绝地向郑海珠扑过来。 郑海珠忙回头招呼吴邦德:“当家的你来看,这娃儿长得多可人心疼。” 吴邦德心里明镜一样,知道郑海珠此刻,又要像那日在流民聚集的大道上一样,去管“闲事”。 他几步上前,笑眯眯地冲那对男女道:“我浑家帮着哄哄吧,她可会哄娃儿了。” 胖婆娘正躲闪着小女娃猫抓猫挠似的小拳头,一时也无瑕答话,郑海珠便附和着吴邦德的话,伸手去接孩子。 不妨鹰钩鼻子斜刺里窜过来,一把打掉郑海珠的手,吼道:“俺家的娃儿,要你们管甚么!” 分明也是山东口音。 小女娃被鹰钩鼻的凶恶举动吓得浑身一抖,鹰钩鼻顺势从胖婆娘怀里把她扯过来,夹在腋下就往前走。 郑海珠踉跄几步,余光望见桥头往来路人比此前多了些,她立时将脸一抹,高声怒骂:“哪有这般不讲理的!” 吴邦德则上去拦住鹰钩鼻:“什么讲理不讲理的,哪有这样对自家娃儿的,我看你们,分明是人牙子!” “拐娃娃了!拐娃娃了!”郑海珠毫不犹豫地锐声叫起来。 女子的高音穿透力极强,桥头的行人纷纷驻足,其中已有三两个男子,折身上桥。 鹰钩鼻蓦地伸出空着的左手,挥臂出拳,往吴邦德面上打去。 吴邦德迅速地偏头躲开,鹰钩鼻得此空挡,将小女孩如米袋般撂在肩头,全然不顾愣在一旁的胖婆子,转身就往桥的另一头撒腿急奔。 吴邦德忙大跨步追去。 桥那头,远远地却也有一队人马,上了桥面。 鹰钩鼻刹那间有些怯步,降速后再要提速时,吴邦德已与他缩短了距离,飞起一脚踹在他后膝处,同时伸出双臂,接住了从肩头掉落的小女娃。 鹰钩鼻被踹到一边的桥栏杆处,须臾愣神后,一骨碌弹跳起来。 迎面驰来马队,在领头者的手势示意下,纷纷掣缰,碎步排开,堵住了桥面。 当先那雪青色骏马上的骑士,锦袍玉带,头上发髻由金冠簪起。 正是鲁王宠爱的小殿下朱以派。 身后另一匹枣红马上,则坐了一名广额凤眼的女子,也是窄袖靴裤的骑装装束,乃是朱以派的嫡夫人郭氏。 地上那鹰钩鼻子见前后出路皆被堵住,扭身扒着阑干想要跳桥逃走。 吴邦德冷冷道:“跳吧,这时节的河水,试试去。就算一时冻不死你,你在河里游着,能比岸上的马跑得快么?” 鹰钩鼻子霎时泄了劲头,瘫在地上喘气。 朱以派今日和郭氏自城外打猎归来,见有人争抢小孩,估摸着是人贩子拐娃娃被逮个正着。 没想到抢回娃娃的人,竟是那从江南来送灯彩的郑姑娘和她掌柜。 “这小娃儿,是你家的?”朱以派诧异道。 郑海珠与两个热心快肠的路人,押着先前的胖婆子走过来。 郑海珠向朱以派和郭氏蹲个福礼:“回小殿下的话,并非我家孩子。我与吴掌柜与他们在桥上撞见,因发觉娃娃说的是南方话,且反常哭闹,便上前询问,结果他们夺路而逃,这两个,必是歹人。” 她话音刚落,吴邦德怀里的小女娃,突然指着瑟缩在地上的鹰钩鼻,奶音汹汹地道:“歹人,歹人。” 孩子正是学语的黄金年龄,又听得懂大人的意思,对郑海珠说出的词汇,立马活学活用。 而此际,吴邦德犀利的目光,落在鹰钩鼻的脖颈处。 他将小女娃交给郑海珠,一把揪起鹰钩鼻,扒开他的衣领,喝问道:“你是闻香教的?” 鹰钩鼻困兽犹斗,只挣扎,不回答。 朱以派听到“闻香教”三个字,脸色一沉道:“吴掌柜,怎么看出来的?” 吴邦德把鹰钩鼻拖到朱以派的马头前:“小殿下请看,此人身上有刺青,一只狐狸和一朵莲花,闻香教徒多有此刺青。” 鹰钩鼻哧一声,却听身后那个胖婆子噗通一声跪下,指着鹰钩鼻,颤声道:“都是他逼我的……” 郑海珠打断她:“想要小殿下从轻发落,就老实交代。” 胖婆子识时务者为俊胖,连忙道出原委。 原来,那鹰钩鼻,是曲阜附近一个闻香教小头头的手下。 小头头的儿子,最近染病夭折,鹰钩鼻提议说给小公子配阴婚,并自告奋勇去寻正好死了女娃娃的人家。 然而鹰钩鼻在十里八乡转了几日,也没找到同样早夭的女娃。前日,他到兖州城的暗场子赌钱,恰见赌场旁的客栈里住进个戏班子,班中竟有个一岁出头的小女孩。 他邪念顿生,去找了一个刚刚加入闻香教的洗衣婆子,威胁婆子一道来拐娃娃,否则就要把婆子的闺女掳去献给闻香教里的狗头老军师做填房。 婆子只得依从,趁戏班子在后院外练功时,用糖葫芦骗出小女娃。 她说到此处,朱以派的嫡妻郭氏,已然听不下去,拿马鞭指着那鹰钩鼻:“好毒的心思,你是要把这好好的一个孩子弄死了再献出去吗!” 郭氏去年刚给朱以派生下头胎女儿,现下也是刚满周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见到和爱女十分相似的孩童险被虐杀,郭氏一时之间怒不可遏。 朱以派侧头轻声安慰妻子一句,继续问那婆子:“戏班子在城中何处?” 婆子道:“在天仙庙旁,清泉巷里的福平客栈。” 朱以派略略一忖,对郑海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