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 又眯着眼睛,对郑海珠端起架子道:“风花雪月的,不应是我们为官之人所重,先去火器坊,看正事。” 今日为了接待徐钱袋子,郑海珠给学堂放了一天假,学生们都回家去,姚氏因是黄尊素的女卷,也未过来。 领受过徐大化的龌龊嘴脸后,郑海珠首先想到的,是张岱那位天仙似的红颜知己,不能露面。 好在王月生这些时日,去佘山买鹿角,用于调制百衲琴的“大漆”,借住在顾家桑园。 郑海珠引领徐大化到了复园门口,却只见到郑芝龙候着。 “卢公子呢?”郑海珠皱眉问道。 郑芝龙还没来得及答话,王月生却从他身后走了上来。 郑海珠大吃一惊道:“你不是在佘山么!” 王月生刚说了一句“回来看荫房的情形”,便也勃然变色。 她看清了徐大化的脸。 而徐大化,也直勾勾地盯着这位素面布衣仍掩不住绝色姿容的女子。 “咦,你是眠月楼的王姑娘?” 王月生抱着已挖好槽的琴板,倏地低下头,似不知如何作答。 徐大化的面上,浮现出自认为风度翩翩的微笑,侧头对郑海珠道:“哎呀,没想到在郑姑娘这里遇到故人。秦淮河眠月楼,掌班妈妈姓王,女使们的名字里都有个月字。王月影,王月照,王月柳,还有这位王月生姑娘,都是诗词里来的好名字哪。” 郑海珠瞬间明白了。 她的心头,奔过一万头南美洲着名特产动物。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芝麻落进针眼里,徐大化这种以进青楼为雅好的大明官员本不稀奇,但偏偏王月生是他能认出来的一位红倌人。 王月生今日回到学校,听卢象升兴高采烈地说朝廷会有上官来看火器坊,她也颇为欣喜,想着郑姑娘能从朝廷奏讨到银子了,不料却与最不想见到的斯文败类照了面。 事已至此,躲也晚了。 王月生害怕自己若冷冽相对,会坏了郑姑娘的事,强令自己镇定下来。 她只得款步上前,向徐大化福了一礼,平静道:“见过老爷,月生如今已赎了身契,幸蒙郑姑娘照拂,在此容身,教松江子弟斫琴。” 徐大化“哦”了一声,笑道:“怎么,连本官姓徐,都忘了。” 王月生忙道:“徐寺卿恕罪。” 徐大化颇觉得趣。 他蓦然间意识到,这个场景给他带来的快感,并不是来自于挑逗昔日的袍下莺燕,而是因为打了郑海珠的脸。 姓郑的丫头,你昨日在酒席上,今日在月河的船上,清高个屁啊。 一副不识本官抬举的贞妇姿态,其实还不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养婊子。 徐大化心情舒畅,刚想问王月生,是谁帮你赎的身,是不是绍兴山阴那个张岱,忽听身后有男子叫道:“晚辈卢象升失礼来迟,伏请徐寺卿恕罪!” 郑海珠回头瞥见,卢象升手掌上油漆的印子,明白他应是趁着今日天气好,帮王月生饬弄放置百衲琴的“荫房”去了。 “象升,寺卿拨冗前来,你快带寺卿看看合机铳和炮管。” 郑海珠果断地刺破了这糟心的气氛,吩咐卢象升道。 徐大化方才走过来时,已从家仆徐豹的手势看出,郑海珠送的是五百两。 这个数字,寒碜是寒碜了些,不过,还是能让他屈尊听眼前这个什么卢公子,唠叨一番的。 官威浩荡又风流倜傥的徐少卿,于是挤出几分兴致,随着卢象升,听他将几把膛贯长度和口径都不同的合机铳讲解一番,又掂了掂铳的重量,装模作样对家仆徐豹道:“还算轻便,可以上马带着。” 郑海珠今日,还让替自己训练家丁的戚家军伍长隐去身份,只以退养老兵的名义,来试枪。 然而徐大化却摆摆手,看了一眼伫立门口不敢走的王月生道:“不用试了,声儿太大,莫唐突了佳人。” 卢象升剑眉蹙了蹙,摁下半是诧异半是鄙夷的心思,又恭敬而细致地,给徐大化将炮管的铸造难点,讲了一番。 徐大化敲了敲锻打合拢得不错、却只有短短一节的炮管,拿腔拿调地说道:“唷,这个真要造起来,得起大高炉吧?怪不得徐翰林说,得朝廷拨银子,郑姑娘和南边买卖做得再大,也独木难支。” 郑海珠微垂眼皮,声平气和道:“卢公子算过,一把合机铳,不算火丸和引药,造价是六两银子。徐翰林说,朝廷为边军将士配的明甲,是一套八两银子,若我们来做,合机铳可以比一套明甲还便宜。当年戚家军杀手队(指冷兵器战队)外的火器队,曾有过一人三铳的配备。如今建奴之患,犹胜漠北蒙古,边军火器理应加强。而这种滑膛式的大炮,虽然比普通的弗朗基炮贵许多,约要三千两银子一门,却不仅仅是我们松江关防所需,而是从抚顺到沉阳,到辽阳,再到山海关,最后到顺天府,都是可以御敌于城下的重器。” 郑海珠言之凿凿,说完技术层面,说大义层面。 她仍希望努力尝试,唤醒这个四品红袍文官对于时局的危机意识,以及自己身为食禄之臣的本份。 然而徐大化却用“哎呀呀”一声,打断了郑海珠,凑近她道,“郑姑娘你说什么呢?怎么说着说着,建奴就入了山海关了?” 卢象升此时,再也忍不住,上前深深一揖,正色道:“五百年前金兵南下,靖康之耻留于青史。学生以为,若疏于防范,等闲视之,莫说是山海关,建奴便是攻到顺天府,亦不是危言耸听之辞。” 徐大化回过头来,瞟了一眼卢象升的头巾。 这是个有功名的男子,不是郑海珠和王月生这样可以由着他欺负的女子。 徐大化宽厚地笑笑:“唔,你这后生,如此一说,倒也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