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他。我们对你们,还可以是敬重,是赞赏,是效彷,是超越,是同舟共济,或者是,当作比亲人还信任的人。” 颜思齐在那目光里愣怔几息,轻声道:“你莫恼,是我不懂女子的心思。我没有旁的坏念头,只是想晓得,你会对怎样的男子动心。” “我也不知道。颜大哥,心没动之前,怎么知道它因何而动呢?喜欢什么样的人,不论男女,总要遇上了,心里才明白,对么?” 颜思齐默然。 遇上了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这道理,他当然领会得。 因为自己就亲身经历过。 郑海珠见他温和又微微失神,便主动打破沉闷道:“你说有两句话要问,第二句呢?” 颜思齐的目光重新聚焦,带了伤感之意。 “阿珠,那天在小船上,你说你不想陪我去死,你说那话,是……” “我那句话,是真心的,不是气话。” 郑海珠接住颜思齐嗫嚅不出来的下半句话后,在树墩上坐正了身体,平视着颜思齐。 “颜大哥,就算换一辈子,我真的喜欢上了你,我也不能陪你无谓地去送死吧?什么不问青红皂白地,就水里火里义无返顾地跟着,我做不到。我又不是你的部下,我是我。我得先看看,你的判断对不对。若不对,我就得把你拉走,若你犯了牛脾气不走,我当然要自己走。” 颜思齐被女子说得晕了。 听她言辞中所推崇的,虽不能算“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凉薄行径,却分明与男子心中那些生死相依的柔婉深情作派,大相径庭。 “阿珠,”颜思齐轻喟一声,“我是该醒醒了。” 郑海珠站起来,毫无踟蹰道:“是的大哥,你该醒醒了。莫要再琢磨我为什么不愿意跟着你去死。我感念你当初到如今都对我仗义,也认定你人品敦厚,所以我才没空去想死不死的问题,我只关心,你现在好好地活着呢,我只关心,我能不能竭尽棉薄之力,助你活得更好。” 她离开石桌走了几步,想一想,又回来,俯视着颜思齐,开口的语调却十分平静。 “颜大哥,你并非朝廷命官,这座岛上论能耐,你也比我们都强,所以做不做台湾土司、娶不娶文阿鲲,全在你点头之间。但你既然答应了……” 颜思齐在月色里抬起头:“我既然答应了,就会待文氏好,夫妻同心,敬她护她,而不是,把她当我的部下。” 郑海珠静立须臾,抿嘴笑道:“阿鲲很喜欢庄子的《逍遥游》,她给自己侄儿,就想起名云。” 颜思齐道:“好,明白了。” 又道:“我已与刘公公说,从福建延请名医来,或许阿鲲弟弟的病,能治好。” …… 这个万历末年的早春,西拉雅部落女酋长和来自故国的汉家女子,在孜孜不倦地分批尝试踩踏揉捻和盖布发酵后,终于探得了相对准确的时间与环境温度,煮出了不酸不涩、没有嗳气的红茶。 郑海珠告诉文阿嬷,若用福建武夷山的茶种 而部落的核心山寨,以及方圆百里过来参加春天海祭仪式的同族人们,也又惊又喜地得知,他们未来的女首领阿鲲,将与一位护送壶神蹈海而来、英姿勃勃的汉家男儿结为伴侣。 海祭仪式后,颜思齐带着自己的手下,并刘时敏的一队锦衣卫,在野茶山上面向大海的开阔处,搭建具有宫阙特色的木屋,作为神庙,供奉西拉雅人信奉的壶神,和闽地渔民海商信封的妈祖娘娘。 这日,男子们正干得热火朝天,文阿鲲跑上山来,兴奋地告诉颜思齐:“马将军,归。” 颜思齐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眺望,果然见到一艘旌旗招展的大船,徐徐驶入大员港湾。 他与文阿鲲下山来到海滩时,大船已降下五六只柴水船,往岛上运人、运箱子。 刘时敏、文阿嬷、郑海珠,正与马祥麟交谈。 但马将军身边,竟还站着几个红头发的洋人。 马祥麟正对着村寨方向,看到颜思齐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昂首向他抱拳致意,指着洋人:“颜兄,这是此前问织造局买了丝布的红夷人,不想在澎湖东边触礁,我们的船正好经过,把人救上来,货也抢回来不少。” 颜思齐心头一动,正猜测马祥麟将洋人带上岸的意图时,刘时敏已带着和蔼却又端然的主人气派,拍拍颜思齐的肩膀,比划了一个圆圈的手势,告诉红夷人:“颜大人,驻守此岛的将军。” 那红夷人的首领,正是古力特。 西葡、荷兰与英国海商,都是皇室或政府支持,他们中许多本就身兼侦测远东海图的职责,更何况当今最是野心勃勃的荷兰人。 古力特此番进出月港很顺利,胆子肥了不少,干脆一路北上,随着季风走走停停,摸索到西班牙海船出入频繁的宁波双屿岛附近,才又折返南下,准备熘达到澎湖屿附近探查,不料鹿耳水道如此凶险,差点丢了性命。 此际,古力特对上颜思齐的目光,但觉既不凶狠也不狡黠,却仿佛太阳下的帆影般压向自己。 登时心中生出阵阵失望哀叹来。 据科恩总督大人所言,明国的政府在澎湖的海防极为松弛,岛上的守卫也时有时无,乐观的话,英勇智慧的尼德兰人在三五年内就能占领澎湖,以及它东面那座神秘如天国秘境的大岛。 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这座大岛上,有风度翩翩的执政官,有身体壮硕的军人,还有一位年迈但威严的女祭司。 啊上帝,斯巴达城邦也不过如此。 啊上帝,我们尼德兰人的运气,难道在夺去南洋的巴达维亚(今印尼)时就用光了吗? 古力特请同样被救的翻译,礼节性地说了些感谢之语后,就笑眯眯看向郑海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