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黄奇瑞在魏忠贤的陪伴下,轻车熟路地引领河洛的一众官员,进到福王府的乐院,展示了那件实际上被垫在昆曲戏服下夹带进府的龙袍,并一顶十二冕旒。
河南巡抚和洛阳知府,面儿上神色凝重,实际心里不知道多乐呵。
谢天谢地谢太祖爷,朝廷总算是来收拾这位昏王了。
待郑海珠领着被洗过脑的黄秉石,也来打过照面,话里有话地提点过后,两府更是不再有顾虑,连夜写了奏报,往京师发去,静候佳音。
福王朱常洵,虽然被他那位有几分忠耿但不算多的属官黄秉石,比附为湘王,可实际上,他哪有当年湘王的血性,会为了自证清白而披上铠甲、骑马冲入烈火自焚。
他在被软禁的一个月里,舍不得少吃一顿饭,以至于在见到带着圣旨前来的礼部和宗人府官员时,又很有气力地哭一番亲爹万历和亲妈郑贵妃,骂一通奸佞小人离间自己与今上的手足之情,最终被塞进黄河上的官船,运往凤阳。
礼部与宗人府办完了德昌王朱由崧袭爵第二代福王的大事,太太平平地回京去也。
户部河南清吏司主事,欢天喜地登场了。
“你们毕尚书的意思,京里来的公文,都说清楚了吧?”郑海珠问那主事。
主事晓得顶头上司毕自严与这位郑寺卿相善,遂恭敬道:“下官仔细阅看了,部里交代过了,江淮、四川的盐引各归其位。所幸今岁的盐引还未发,两地正好放出公告,招徕商贾。”
郑海珠点头:“废王爪牙们经营的那些盐店,不能再兴风作浪了,河东的盐引也能回到正途。不过,我半月前就给你们毕尚书去信,恳请他趁此机会,将转运使司的规矩改了。”
“呃,怎么改?下官求闻其详。”
郑海珠直言道:“弘治爷的时候,户部尚书叶淇是两淮人士,为了他那些老乡商贾们的便利,规定盐商可以用银子换盐引,而不必像从前那样,必须将南方的粮食运到北边后,才能换到盐引。我就是与毕尚书说,这个规矩不行,得改回去。”
户部主事有点懵:“纳银换引,为何比输粮换引,弊大于利?朝廷拿了银子,一样也可以买了粮食运到北边呀?”
“不,很不一样。盐引开中制,本意就是发动民间商贾的力量,将南方的粮食往北边军镇运。因为运到边关的粮食重量,直接和能换到的盐引数量挂钩,所以商人们不仅运得快,而且想尽办法减少转运中的损耗。这种心思琢磨到了极致,就变成,商人自己招募农人,在边关附近屯田。这种商屯,比我大明的军屯,亩产粮食可高多了。你想想,若在本镇交了银子就能得到盐引的话,情形会变得如何?”
“啊,下官明白了。”
那户部主事只是阅历不够,脑子却是灵光的,听郑海珠这么一说,立时醒悟过来。
商人都是追逐利润与省力并存的,他们能在南边用白银,直接换取盐引,何苦再去经营靠近边关的商屯?
商屯废弛,运输粮食这个活儿,又倒退回由拿了盐商银子的转运司去干,难怪宣大、冀镇、辽东等地的粮价,又高了,在春天的青黄不接时,甚至达到了四五两银子一石,边军的月饷就算按时足额发放,也很难吃饱了。
“夫人放心,下官任职河南清隶司,一定盯着部里的新规矩,河东盐引此回若能以输粮至九边来换,下官即刻昭告河洛。”
又过了几日,袭爵后的第二代福王朱由崧,在岳父黄奇瑞的主持下,老老实实地把六十万两白银,交给户部河南清隶司点齐签收。
有意思的是,魏忠贤让手下的亲信内侍们,将河南秀女护送去北京,自己则利用这一个多月,仍以半个钦差太监的身份,去河南府周围的几个府,溜达了一圈。
封地在开封的周王,封地在彰德的赵王,封地在卫辉的潞王,早已得知洛阳这边朱常洵翻船的消息,见朝廷的大珰亲自登门,再一听,胃口也不大,不过是每家化缘十万两银子。
显然和天子要报当年争国本之仇而收拾福王的架势,完全不同,那还犹豫个啥。
魏忠贤于是兜了三十万两银子回来,交给户部河南清隶司二十万两。
清隶司主事,已然喜得合不拢嘴,今岁的考功,他定是排在户部各地清隶司的头一号了。
“郑夫人,苍蝇腿儿也是肉啊,你说是不?”
郑海珠笑道:“哪里是苍蝇腿,骆驼腿吧。二十万两,能从四川买十五万石粮食了。”
笑完了,便是问户部要钱。
户部主事已得京师传令,留下二十万两,由国务寺卿运筹,其余解送到京城。
这本是郑海珠此行河南前,就与天子朱常洛、司礼监掌印曹化淳说定的。
因估摸着将这好大一出戏唱完,怎么也得七月在望了,正好没多久便是秋收。朱常洛已充分信任郑海珠这个商贾出身的近臣,对于开源节流有足够的能力,便口谕放给她一部分银子。
郑海珠于是分出十万两,找来此番演技优秀的黄奇瑞,让他趁着七八月正是粮价最低的时候,张罗几万石粮食,一路运到宣大,交给总督孙承宗,先给朝廷存着,给他的回报,除了稍稍吃一吃差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