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线。
古力特在心中琢磨,姓郑的妇人虽然在货价上分毫不让,但对君子协定之类的允诺,也能实现,说服皇帝出来接见他们。
朱常洛问了些外洋风物,说了些“尔等在闽海循规入舶货物、不可作奸犯科”之类的训诫之语,赏赐锦缎布匹后,便结束了召见。
回到乾清宫西暖阁,朱常洛对奉旨留下的郑海珠道:“这红夷人,好像的确像你所言,与从前面见先帝的泰西传教士们不一样,不说什么菩萨神仙的,只舔着脸请求我大明在广东也准许他们入舶。”
郑海珠道:“陛下,这就是西洋人一代比一代更直接的作派。臣此番见到这个古力特,又盯着他问了半天欧罗巴那边的情形,与臣从颜宣抚和郑芝龙那里获悉的差不多。弗朗基人的能耐,逐渐式微,欧罗巴大陆再往西的岛国,叫英吉利的,只怕崛起速度,比尼德兰红毛,更快些。”
在核心权力层,统治者的私人顾问的话语渗透力,往往强过外朝臣子官员。
朱常洛被郑海珠灌输了整整两年万国海疆的舆图、南边海关的海贩情形等,如今对大航海时代的格局,已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也不像外朝那些都到了部院堂官级别、还会问出“一个西洋岛国能奈我何”的井底之蛙文臣。
恰恰相反,朱常洛意味深长地喃喃道:“这个英吉利,也是岛国,与倭国一样,都不可小觑吧?”
万历朝鲜战争,丰臣秀吉率领的日军,给大明和朝鲜带来的认知冲击,朱常洛及时当年只是个坐冷板凳的太子,也多少从自己的师傅孙承宗那里,有所感知。
郑海珠毫不避讳地表现出对帝国未来的忧心忡忡:“没错,这些东洋西洋的番国,正因为疆域不大,才更有对外掠夺与扩张的野心。所以,万岁爷,咱们大明,在他们眼里,就是肥羊。只有亮出獠牙和爪子,他们才会相信,我们也是狼,比他们更厉害的狼,万岁爷是狼王。”
朱常洛笑笑:“行了,不必拍朕的马屁,你现在可以告诉朕了吧?你问红毛买鲸鱼油,是要做什么?”
“做手雷。撇开鸳鸯阵和骑兵对战两样战法,咱们明军的火力远程打击中,瓷雷的杀伤力小了,炮、火绳枪也只能在特定阵型中给敌人以重创,将士们,尤其是步战的将士们,还需要一种轻简好带、但扔出去后炸死炸伤一大片的火器。”
朱常洛诧异:“这种火器,鱼油就能做?”
“只是引子,主要靠我们大明官员自己琢磨出的配伍。陛下,徐翰林去岁写了一本《造强水法》,臣拜读后,忽然有了个点子,想试一试。”
郑海珠遂将徐光启发现的浓硝酸与浓硫酸制法,结合鲸鱼油中提炼甘油的可行性,依托自己多年经营火炮厂后关于黑火药的反思,与天子化繁为简地道来。
与推动宋应星去发明给矿井抽水的蒸汽机一样,制造新一代的炸药,郑海珠不需要、更没本事自己摸索,同样也是开个头、准备好试验用的原材料,放手给这个时代最聪明的几颗脑袋去琢磨,就行了。
朱常洛听得认真,频频点头。
“郑夫人,火攻法,当年狠狠教训过努尔哈赤,朕不会忘记。所以,无论何时,朕都允你去参研新的火器。你是个心细的,怕京师、蓟镇、宣大、登莱、松江都有女真探子,想放到马祥麟和黄尊素的大宁新镇去弄,朕也相信你,就说你是把红毛的鲸鱼油,贩给察哈尔蒙古。”
郑海珠立刻从赐座上起身谢恩。
朱常洛盯着她:“你知道,这三年来,多少弹劾你的本子,朕都看过笑笑,是为什么吗?”
郑海珠道:“因为臣在实干,而他们,只喜欢打嘴仗。臣问心无愧,所以臣的家底,臣的心思,无时无刻不先于他们,交待给陛下看个分明。”
朱常洛垂下双眼,想起三天前,王体乾也是站在郑海珠站的那块青砖上,振振有词地编排这个妇人私会红夷人。
郑海珠听到龙椅上的天子,带着揶揄的口吻说道:“他们为何就那般认定,他们比你一个妇人更有谋略呢?朕最近开始想明白了,他们其实,是觉得,他们比朕,更有谋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