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城外,平坦广袤的庄稼地里,有很多农人在收麦子。 收麦子的不止是农人,还有一群身着便于劳作的制式布衣的年轻男女。 前者很忙碌,后者同样很忙碌,前者的忙碌中带着丰收的喜悦,后者的忙碌里则带着自豪、新奇、兴奋。 这群年轻男女是晋阳城书院里的学生。 一些学生面容黝黑双手有茧,动作格外麻利,割麦子非常娴熟,几乎与农夫没有区别,想来出自普通家庭,平日里经常帮家里干活。 一些学生面庞白皙双手细腻,动作颇显生涩,需要近旁的先生们不断教导,但手脚并不僵硬,看得出来并非五体不勤之辈,寻常时候没少活动。 纵然被划破了皮肤,只要伤口不大,他们都不会跟先生提出来,自己就简单处理了,有人甚至因为觉得丢人,故意隐藏小小伤口。 “累了便歇一阵,你脸都发白了。”韩树看了一眼身旁的胖子同窗,这家伙稍微一动便浑身是汗,眼下已经衣衫湿透。 皮肤白皙小小年纪便一脸富态的,脸上有丁点儿麻子的胖子左右看了一眼,见同窗们都在全力奋战,进度不慢,刚刚想要停下来的手又动了起来,用不服输的倔强语气道: “累什么,不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今天我可得独立完成自己的任务,不能像上回一样到最后还要你帮忙。” 古时士子讲究礼、乐、射、艺、书、数,这六艺是基本才能,如今大晋的书院则要求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欲成才先成人。 书院的学生每旬都有劳动安排,是正经课业,直接与成绩挂钩。 一般情况下,书院会安排学生尽可能多的体验各种劳动,耕地收粮也好,伐薪劈柴也罢,不求如何精通,但必须能做。 凡此种种技能,书院会先进行教导,而后带到民间实践。 大晋的士子必须知道民生疾苦到底是什么样子,底层百姓究竟是如何生活的,若是富家子弟根本不知道平民状况,日后出仕为官,谈何为国为民? 书院的劳动任务若是没有完成,学生根本没地方找补,连结业的资格都没有,也不会被允许参加科举。 “你身体情况摆在这里,没必要那么逞强,我帮你不算什么,平日里你也没少帮我。”韩树拉着胖子坐下,将水囊递了过去,颇有些担心对方累趴下。 书院虽然对劳动课业要求严格,但允许学生之间互相帮助,以此培养友爱互助的同窗之情,前提是不能超过限度,大部分劳动任务还得是自己完成。 韩树农家出身,干活是一把好手,但在面对书本时脑子就不太灵光,胖子出身“书香门第”,干活虽然不行,但学书上的知识却很快。 两人是至交好友,胖子时常给韩树开小灶,帮他补习课业。 胖子喝了水,歇息一阵,眼看韩树完成了自己的份额,开始帮他收割他的那部分麦子,没再继续闲着,起身跟韩树并肩奋战。 一名先生从旁经过,仅仅是看了他们两眼,把情况纳在眼底,并没有停下来说什么,显然是没发现违规之处。 收割完麦子,今日的劳动任务并未结束,学生们还得把成捆的麦子给农夫送到家里去,板车很少,基本靠背,这又是个力气活。 “乡农的日子过得可真苦,天天这么劳累,就算是顿顿吃肉也顶不住啊,你看我这汗流的,我觉得今天至少掉了五斤肉!” 背着背篓跟韩树一起,哼哧哼哧往农人家的院子赶,不到两里的路,胖子硬是歇了五回,终于把麦子卸到院子里后,他靠着背篓躺倒在地上,摸着生疼的肩膀直吸凉气。 虽然有布垫着,他细皮嫩肉的还是差些被磨掉皮,眼下肩膀处通红一片,勒痕明显。 韩树显得很轻松,放下背篓跟同样刚刚从地里扛着麦子回来的农夫打招呼,转头接过胖子的话头:“五斤不至于,两三斤可能真的有。 “就你这身体,亏得是书院有劳动任务,不然你日后铁定体弱多病,我大晋的革新士子那是要与国家奋斗的,岂能没个好身板?” 胖子哀嚎着道:“这几年我已经很注重打熬身体了,那每天的晨操晚操-我不都没问题嘛,奈何底子实在太差,不能跟你比。” 今日出来帮忙割麦子的学生不少,这下天色不早,基本都收了工,几个人一队到了农人家里——他们要在这里吃饭。 白日帮人家干了活,书院自然不会要报酬,但饭还是要人家管的。 干农家活是课业的一部分,吃农家饭是课业的另一部分,大晋的革新士子不仅要知道农家干的是什么活,也得知道农家吃的是什么饭。 “韩树,胖子,今天你们俩有口福了,我娘蒸了包子,可香了,晋阳城里的等闲都不能比,保管你们吃了这一回还想着下一回。” 一名同班的女学生刚进院子,就迫不及待向韩树两人吹嘘,她家的田刚好在这次书院劳动课业选定的范围内,先前也在地里忙活。 她今天是自己帮自家干活,公私兼顾。 “现在莫说是包子,就算是糟糠野菜,我都能吃上三大碗!”胖子抹了抹情不自禁流出来的口水,他其实早已嗅到了肉包子的香味。 “你家才吃糟糠野菜呢!不会说话就别说。” 二八年华的刘雅少女心性,对胖子的回应很是不满意,觉得这个富家公子哥小觑自家——吃糠咽菜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自从河东完成革新战争,她家就再没吃过那些东西。 “韩树,你饿不饿?你要是饿了,我先拿两个包子让你尝尝。”看向浓眉大眼丰神俊朗,书读得不错活干得也好的韩树时,刘雅明显亲切了许多,双眼都是亮晶晶的。 韩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