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大事,朝廷都会明发邸报,北胡奸细案如此,门第构陷赵氏案同样如此。 眼下的大齐,虽然是封建皇朝,但皇权还没到达顶峰,有世家大族制衡,皇帝无法为所欲为。所以皇帝的一言一行,都会被史官准确记录在《起居注》里。 就连皇帝,对史官的差事都无法干涉,更不能自己去看《起居注》,史官怎么记录皇帝,那完全是史官自己做主的事。 所以司马迁写的史记,能把汉武帝那样的千古一帝气得半死,而以汉武帝无双的个人威望,都无法篡改什么。 天下要是没了世家大族制衡皇权,官员成了只能依附皇帝的奴才,史官成了皇帝的应声虫,皇帝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时候,史书也就失去了可信度。 总而言之,眼下的大齐,任何朝堂大事都是遮不住的,国政透明度很大。 门第构陷赵氏案结案后,一应情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在市井中传开。 一时之间,不仅郑氏、吕氏族人走在大街上,都会被认出来的市井百姓扔烂菜叶,徐氏等门第的其它显赫大族,也总是被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 不仅如此,市井茶楼的说书先生,还自发编纂了许多传奇故事,讲述宰相徐明朗、兵部尚书庞清德、御史大夫郑泽贤等人,是如何狼狈为奸,残害忠良。 这就导致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门第官员非必要公务,都不愿在市井中露面,年轻的纨绔公子们,更是被勒令不得出门。 平康坊各个青楼的生意,因此受到不小影响,这可让那些最喜欢士子风流的清倌儿们,一度幽怨的整日精神萎靡。 而以赵氏为首的将门,则被说书先生们大肆褒奖,说他们忠贞不屈,无惧奸邪。 其在遭受种种不公与诘难的情况下,是怎样恪尽职守,克服重重苦难,将北胡细作抓了出来,最终让徐明朗等门第文官颜面扫地的传奇事迹,更是广为流传。 最后,大齐的皇帝陛下,一定是神明神武的,他洞察世事,最终查明了赵氏蒙冤的真相,还了赵氏青白,惩办了有罪官员。 就是宰相徐明朗,依然还是宰相这件事,让大家忿忿不平,无法接受。所以各种怨气与讨伐声,最终都对准了徐明朗,堪称民怨沸腾。 其中声音最大,态度最为气愤,蹦跶得最为活跃的,无疑是当日赵氏命案爆发后,在京兆府门前指摘赵氏为富不仁,跟刘氏一丘之貉的那些人。 现如今,他们只顾得上谩骂门第,诅咒徐明朗,并称赞赵氏忠义无双,已经完全遗忘了当日,自己是如何听风就是雨,扬言要去点了赵氏的宅子的。 在这样的形势下,徐明朗被迫闭门谢客,称病告假,一连数十天呆在家里不出门,也不去上朝,只能任由将门跟寒门官员在朝堂上逞威风。 其大齐第一权臣的权威,至此一落千丈,再也不复往日风光。 大都督赵玄极,作为军方第一人,将门领头羊,在朝堂上成了泰山一般的存在,势压群臣,颇有说一不二,取代徐明朗地位的意思。 寒门官员对他半是崇敬半是畏惧,门第官员在他面前无不是退避三舍, 一众将门大人物,除了孙氏等寥寥几个赵氏对头家族的人,对赵玄极则无不是马首是瞻。 许多年来,将门饱受门第打压,赵玄极一直抬不起头,经此一役后,这种形势得到根本扭转。 随着刘氏、庞氏覆灭,郑氏、吕氏家道中落,在这个太平时节,将门奇迹般的在声势上压倒了门第。 除却孙氏等家族,其它将门的人现在走在大街上,都是仰首挺胸。到了朝堂上,在门第官员面前也是顾盼自雄,时不时冷哼一声,以势压人,逼迫对方低头退避。 到了眼下这个时节,大家等待的,就是庞氏、郑氏、吕氏的有罪族人官员,何时在菜市口被砍头。 ...... 赵宁又进了大理寺监牢。 这回,他要见的不是萧燕,而是门第构陷赵氏风波中,码头命案跟石门县水坝械斗案里的一些案犯。 赵宁先见到了码头船行的管事陈奕。 盘膝而坐的陈奕精神状态不错,衣衫整洁,牢房也被他收拾得很干净。看得出来,另外几名跟他一起被关押的犯人,对他都颇为敬畏,将半个空间让了他。 哪怕是到了牢房,陈奕这个一直在拼搏奋斗,不断努力向上爬的人,也没有放松对自己的要求,更未忘记要如何跟身边的人相处。 被一名犯人提醒后,陈奕睁眼看到赵宁,眸中明显有很浓厚的意外之色,他连忙起身,上前来见礼,动作一丝不苟,“见过赵公子。” 赵宁没有进牢房,挥挥手,示意陈奕跟自己走。 陈奕呆的是普通牢房,粪桶就放在里面,大小便混在一起的味道可不怎么样,赵宁当然不会进去找罪受,他亲自到这间牢房来,也只是想看看陈奕在牢房的状态。 对陈奕这个人,赵宁还用得着,需要观察一下。 继续往前行,进入关押死囚的地带。 赵宁打算去冯三、冯牛儿等人的地方看看,路过一个牢房的时候,听见里面有异常动静,转头一看,发现几名犯人正在殴打一个同伴。 “干什么?都给我住手!不想活了?!” 领路的狱卒见赵宁停下脚步,便上前用手中棍子敲打着栅栏喝斥。这样的话他应该是经常说,眼下是脱口而出,都快成顺口溜了。 几个犯人分开,露出一个抱着脑袋的汉子,他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能始终抱着脑袋不放手,自然是没死的,但一直没有反应,就让人怀疑他是一个死人。 “王沭,给我滚出来,装什么死!”狱卒见赵宁在打量对方,就主动朝里面呼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