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发现自己今晚很难睡着。海格的龙、帕金森的伤、奇洛不曾回复的信,还有各种其他凌乱琐碎的事情,都在黑夜里窸窸窣窣地从床底爬出来,覆盖在被单上,在他的枕头中游荡,揪他的头发,啃食他的耳朵。即使是那条粘稠幽静而永无止尽的黑色河流,也无法将他拖入梦境了。
他从床上坐起,将窗户推开。夜风凉爽而舒适,月光皎洁地落在地面上,从远处的黑湖传来咕咚一声,在静谧的夜晚中激起一阵震荡……安东尼知道,一定是那只巨乌贼在戏水。
猫也没睡,正睁着两只黄灯泡似的眼睛看着他。它跳到安东尼的枕头上,在被他翻来覆去压出的凹陷棉坑里趴下了。安东尼环顾一圈,没有看到自己的老鼠。
“好啊,你睡吧。”安东尼咕哝道,觉得好像整座城堡中只有自己一个人是醒着的。
他站起来,决定去和巨乌贼问个好。正好他的库存里还有一些面包,可以作为给新朋友的见面礼。
……
他哼着歌拉开门(“我是巨乌贼,我不眠不休,我粉碎一切”),步伐轻快地走过半条走廊,然后突然停了下来。火把静静地燃烧着,走廊上空无一人——看起来空无一人。
但是在安东尼的意识深处,他能感受到有一个带着亡灵气息的东西悄悄从他身旁经过,没有惊扰起一丝微风。非常、非常微弱的亡灵魔法气息,和骷髅猫具有的亡灵气息非常相像……奇洛教授,或者另一个被猫攻击的倒霉鬼。
安东尼没有作声,只假装自己突然对鎏金的火把底座非常感兴趣,正兴致盎然地欣赏上面粗糙的波浪状条纹。阴影在他眼前跳动着,而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身后那个隐身的家伙上面。
那个人——大概是个人吧——正缓缓靠近楼梯,然后以异乎寻常的速度冲上了楼。安东尼盯着面前的砖墙。如果那是奇洛教授的话,安东尼希望询问他是否考虑转变一下职业。他能想象,如果奇洛愿意成为消防员,凭借这样的爬楼梯速度与一手强大的清水如泉和荧光闪烁,他可以成为全英国消防员的楷模。
安东尼突然感到身旁出现了另一团非常小的亡灵魔法。非常小,但很纯粹,完完全全由黑魔法构成——小老鼠不知从哪儿找到了一只苹果,正将这个红色的香甜物体滚过走廊。
“你喜欢吃苹果吗?嗯?”安东尼低声问,把老鼠和苹果都装到口袋里。
“吱。”
他很快就无法探查道那抹微弱的亡灵魔法气息了。他有一种冲动,想要立刻转身回去,把自己和猫关在房间里,喂老鼠吃苹果,假装这个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假装自己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城堡中偷偷摸摸地活动,继续做自己平静生活的幻梦。
但是他深吸了一口气,也踏上了楼梯。
他走了几步,然后跑了起来。他越跑越快——老鼠紧紧地抓着他的口袋边缘,苹果在袍子里甩来甩去,撞击着他的大腿——然后猛地停了下来。那一缕亡灵魔法气息就在不远处,在走廊里:三楼右侧的走廊。
“不论你是谁。”安东尼对着面前的空气说,声音空荡荡地在砖墙上回荡,“这里很危险——我重复一遍邓布利多的话:凡不愿无辜横死的人,请不要踏入三楼右侧的走廊。”
但是那个不知名的隐形人只是略微顿了顿,便继续大摇大摆地顺着三楼右侧的走廊走向深处。安东尼想象中滋滋作响的激光、乱飞的魔咒、从墙壁里飞出来的箭矢、或者地上长出来的尖刺或沼泽……统统没有出现。
安东尼小心地向前迈了一步。地砖稳稳地拖住了他的脚,没有突然陷下去或者变成大嘴咬上一口。安东尼在这一瞬间真想知道邓布利多究竟是如何定义“踏入”和“无辜横死”的。
前面那团气息目标明确地径直走向一扇门。那扇门看起来像是锁着的,但是随着一声清脆地咔哒声,门把手被拧开了。紧接着,不等安东尼反应过来,门内传来了悠扬的竖琴声。
好极了,真是有闲情雅致。
在流水般柔和清脆的音乐声中,安东尼几步追了上去,拉开了门:“奇洛教授,是你吗?”
站在房间中的正是奇洛。他穿着一身黑袍子,在围巾上面,还戴着宽大的黑色兜帽,将他的脸藏得严严实实。如果不是他的身形过于瘦弱佝偻,安东尼可能还无法一眼认出他的身份。
奇洛正站在三只——等等,不对,一只——巨大的三头犬身旁,将一把自己弹奏着自己的竖琴仔细地放在大狗脚边,就仿佛他费了这么多功夫只是为了让这只狗欣赏一下高雅音乐。
“这是什么?”安东尼疑惑地问。
奇洛没有回答。他一脚踢开沉睡中大狗软绵绵的爪子,抬起自己裹着大大围巾、苍白的脸,对着安东尼笑了笑,弯腰拉开一个活板门(安东尼从进来就盯着他,甚至都没看到地上还有这样的东西),径直跳了下去。
“等一等!”安东尼赶快拉住了门板。
是闷哼。奇洛落地了。